“军器监北库?丙字七号?”
小院里的空气瞬间凝重起来。刚刚成立的团队,迎头就撞上了最敏感的目标。
“消息来源可靠吗?具体怎么说的?”陈序立刻追问报信的队员,同时看向“泥鳅孙”。
那队员看向“泥鳅孙”。“泥鳅孙”连忙起身,从怀里摸出个小纸条,上面是歪歪扭扭的暗语记号,他翻译道:“绝对可靠,是我一个在黑市专门倒腾‘路引’和‘门路’的老兄弟听到的。就在一个时辰前,南城‘鬼市’的暗桩里,有人出价五百两,只要‘丙字七号’工料未来三天内出入北库的准确时间和押运人数、路线。另外再加三百两,买北库东南角哨塔的换防间隙规律。接头的是个生面孔,带点北边口音,但行事做派不像普通商人或江湖人,倒有点像……军中退下来的老手,很谨慎,交了定金,约定明晚同一地点听信。”
军中退下来的老手?购买军器监核心工料的押运情报和哨塔漏洞?
这意图太明显了——要么是想半路劫夺,要么是想潜入北库!无论哪种,都说明对方对“丙字七号”工料志在必得,而且行动在即!
“丙字七号到底是什么?”韩昶忍不住问。
一直没说话的老司直严先生,扶了扶眼镜,沉声道:“如果老夫没记错工部物料旧档,‘丙字’是前年新设的一类特种精铁代号,专用于打造强弩核心部件和部分重甲关键连接处。‘七号’则是其中韧性和硬度搭配最佳的一种,产量极少,全部由军器监直属的‘神工坊’炼制,入库出库流程极其严格,记录直报兵部武库司和工部军器局。这东西……流落出去,危害极大!”
胡师傅也补充道:“这种特种铁料,民间根本仿制不了。若是落到懂得锻造的能工巧匠手里,配上合适的图纸,弄出来的弩箭,恐怕能破重甲!若是数量足够……”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这已不仅仅是贪墨,这是资敌!是叛国!
疤脸老吴倒吸一口凉气:“乖乖,这帮人胆子也太肥了!军器监的东西都敢动?这要是被抓到,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所以他们才不惜代价,连哨塔换防时间都要买。”陈序冷声道,“这说明他们要么在北库内部没有可靠的眼线,要么原来的眼线出了问题(可能因为崔守真倒台),不得不冒险从外部获取信息。这是个机会,也是个大危险。”
他迅速理清思路:“对方明晚要去听信,说明他们要么已经安排了内应去核实,要么有其他渠道获取信息,只是需要双重确认。我们必须双管齐下。”
“韩昶,你立刻挑选两个最机灵、擅长隐匿和盯梢的兄弟,带上‘泥鳅孙’提供的那人的样貌口音特征,去南城‘鬼市’布控。不要打草惊蛇,只远远盯着,看明晚谁来取信,然后设法跟踪,弄清其落脚点和可能的同伙。”
“是!”韩昶领命。
“严先生,胡师傅,麻烦你们立刻根据已有账册和资料,推算一下‘丙字七号’工料正常的入库出库周期和最近一批的可能动向。我们需要预判他们可能下手的时间点。”
严先生和胡师傅对视一眼,点头:“我们尽力。”
“吴老哥,”陈序看向疤脸老吴,“军器监北库那边,规矩严,我们刑部的人不好直接靠近侦查。你在江湖上朋友多,有没有路子,能了解到北库外围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比如有没有生面孔在附近转悠?或者库里的军匠、守卫有没有人突然阔绰了,或者行为反常?”
疤脸老吴面露难色,但看着陈序严肃的眼神,一咬牙:“行,我老吴去问问几个在那一带讨生活的老兄弟,他们消息灵通。但不敢保证一定能问到。”
“有劳。”陈序拱手。
“泥鳅孙”也主动道:“陈大人,我再让我那些线人动起来,重点查查最近京城有没有不明来路、但手艺极高的铁匠或机关师露面,特别是和北边有牵扯的。”
“好!”
陈序看向众人:“诸位,这是我们团队第一次协同行动。对手狡猾凶狠,事关重大,务必小心。所有信息,最后汇总到我这里。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尤其不能接近军器监北库禁区,以免打草惊蛇或陷入危险。”
“明白!”众人齐声应道,感受到任务的沉重,也有一股热血在胸中涌动。
接下来的两天,整个团队如同精密的仪器般运转起来。
韩昶派去的人成功在“鬼市”盯住了那个取信人,并一路尾随,发现其最终进入了东城一处看似普通的货栈。那货栈表面经营南北杂货,但暗中监视发现,进出人员警惕性很高,且有练家子的痕迹。
严先生和胡师傅熬夜推算,结合少量从皇城司共享的模糊信息,大致判断出最近一批“丙字七号”工料将在五日后,由一队兵部直属的护卫押运,从城外的神工坊秘密运抵北库入库。这是最可能被下手的时间点。
疤脸老吴通过拐弯抹角的关系打听到,北库外围最近确实有几拨做小生意的人不太对劲,不像是真来做买卖的,而且东南角哨塔那边,前几日有个老兵油子突然赌运亨通,还清了旧债。
“泥鳅孙”那边也反馈,京城地下最近确实隐约有“大活儿”的风声,但口风极紧,酬劳高得吓人,据说是“北边贵人”要的东西。
所有线索碎片,逐渐拼凑出一个清晰的轮廓——有人(很可能与“清风会”和北边势力有关)急于获取“丙字七号”工料,正在策划针对军器监北库运输环节或库房本身的行动,时间就在近日!
陈序将所有情报和分析整理成密报,通过沈墨给的渠道,紧急递给了皇城司。涉及军器监和可能的叛国行为,已超出刑部常规职权,必须让皇城司甚至更高层知晓并协调。
在等待皇城司回复和指挥的同时,陈序也没有坐以待毙。他利用自己如今在刑部的权限和名声,做了一件看似无关、却影响深远的事。
他亲自督办,将岳崇山将军冤案昭雪的详细经过(隐去敏感部分),以及刘明远、崔守真(以化名和“某侍郎”代替)勾结贪墨、危害军国的大致案情,编写成通俗易懂的案例文告,经刑部衙门核准后,下发至各地方刑狱衙门,作为“明刑弼教、警醒官吏”的教材。
同时,他还接受了一家背景相对清白的书局邀请,同意他们将自己在科举案、军饷案中体现的断案智慧和为民请命的事迹(经过文学修饰),编纂成话本故事,在市面上刊行。
陈序的想法很务实:一是震慑潜在的贪官污吏,二是让百姓知道朝廷有法度、有清官,三是……或许能在更广阔的范围内,激发有识之士对类似“清风会”这种隐秘犯罪的警惕。
他没想到,这两件事的效果,如同巨石入水,激起的涟漪远超预期。
案例文告下发至各州县,那些深受胥吏豪强欺压、苦于冤屈无处申告的平民百姓,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一个实实在在的清官形象,看到冤案如何被洗刷,看到高官如何落马。“陈序”这个名字,伴随着“不畏强权”、“明察秋毫”、“心系边军”的事迹,迅速在底层百姓中口口相传。
而那部名为《大渊刑官陈公案》的话本,更是火爆异常。茶馆酒肆的说书先生争相讲述,识字的人互相传阅,不识字的人聚拢听读。故事里,陈序被塑造成智慧如海、胆识过人、心系黎民的“青天”形象。他屡破奇案、巧斗奸佞的故事,经过艺术加工,更加曲折动人,深入人心。
“大渊刑官”这个名号,不胫而走。
起初只是在京城和江南流传,但随着商旅往来、学子流动,短短数月,竟已传遍大江南北。田间老农、市井小贩、书院学子、甚至戍边兵卒,都或多或少听过“陈青天”或“大渊刑官”的名头。他成了清廉与智慧的象征,成了无数沉冤待雪之人心中的一盏明灯。
甚至有偏远州县的百姓,遇到难以解决的冤屈,竟真的千里迢迢托人写信到京城刑部,指名道姓恳请“陈青天”主持公道。刑部衙门的书吏们哭笑不得,但也侧面印证了陈序名声之盛。
这股民间涌起的声望洪流,甚至反哺到了朝堂。一些原本对陈序不以为然的官员,开始重新审视这个年轻的同僚。军方对他的好感更甚。连皇帝都在一次闲谈中,对身边近侍笑言:“这个陈序,倒是很会得民心。不过,案子办得确实漂亮。”
这一切,陈序本人却无暇过多体会。他大部分精力都扑在了即将到来的“丙字七号”保卫战上。
皇城司的回复终于来了,只有沈墨当面传达的一句口谕和一份手令:
“陛下已知悉。着刑部郎中陈序协理此案,皇城司、兵部武库司、军器监协同。务必人赃并获,揪出幕后黑手。许你临机专断之权。”
手令上盖着皇城司指挥使和兵部的大印。
压力,陡然如山般压来。但也意味着,他可以调动更多资源,布下一个真正的天罗地网。
行动前夜,陈序将所有核心成员再次召集到小院,进行最后的部署。
“韩昶,你带行动队,混入押运队伍外围的民夫和行人中,听我号令行动。”
“严先生,胡师傅,你们在后方支援点,随时准备鉴定查获的工料和物品。”
“孙先生,你的人盯住那货栈和所有已知可疑地点,一有异动,立刻报告。”
“吴老哥,麻烦你在江湖上放出些风声,就说最近京城各处盘查严,特别是对进出城的货物,让那些魑魅魍魉紧张一下,或许能让他们露出更多马脚。”
各人领命,神色肃然。
陈序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怀中的玉佩温润依旧,给予他莫名的安定。
“大渊刑官……”他低声重复了一下这个民间给予的称号,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这名头越响,期待越高,肩上的责任就越重。
明日,便是检验这一切的时刻。
是成为真正的国之柱石,还是如流星般陨落?
答案,就在黎明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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