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政告示张贴于明州城各坊巷街口那日,晨雾还未散尽,青石板路上便已聚起了三三两两的百姓。
指尖划过告示上“女子亦可入明州学院就学”的字句,议论声如细浪般蔓延开来。
城中不少开明之家,早有让女儿识文断字的心愿,只是碍于旧俗不敢贸然行事,如今新政落地,恰似久旱逢甘霖。
他们当即备齐了薄礼与求学所需的笔墨纸砚,领着家中女儿兴冲冲赶往明州学院,门口很快排起了不长不短的队伍,家长们脸上满是期许,低声叮嘱女儿入学后要勤勉向学,不负这难得的机会。
另有一部分家庭则持着观望态度,他们围在告示前细细研读,时而与身旁人交换眼神,语气里满是犹豫。
家中有适龄女儿的,既盼着孩子能得教化、开眼界,又怕新政根基未稳,日后生变徒惹麻烦。
更有人顾虑邻里非议,担心自家打破“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旧例,会被人指指点点。
是以这部分人并未急于行动,只是每日留意着学院的动静,打探着其他人家的选择,想等局势明朗后再做打算。
而城中还有小部分顽固守旧之辈,对此新政则是坚决抵抗。
他们聚在茶馆酒肆,拍着桌子怒斥此举“有违纲常”,称女子读书只会“败坏风气”,甚至有人扬言,若家中女儿敢提求学之事,便要以家法处置。
更有甚者,在告示旁暗自诋毁新政,试图煽动他人一同反对,言语间满是对变革的抵触与恐惧。
然而,面对这般复杂的民情,洛阳并未急于出面调停。
彼时,他正被一桩更为棘手的公务牵绊。
新组建的影卫经过一番改组整合,刚建立起高效的讯息传递机制,便接到了明州城府衙的紧急呈报。
城中最大的富商沈家,仗着家大业大、根基深厚,公然拒绝执行新政,不仅迟迟不肯交出自家府中豢养的仆役、佃户的卖身契,让这些人得以恢复自由身,还暗中联络了几位地方乡绅,隐隐有抱团对抗新政的势头。
明州城府衙的官员们对此束手无策。
沈家在明州经营数十年,产业遍布盐铁、绸缎、粮米等各个要害行当,不仅财力雄厚,更与不少权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寻常手段根本动不了他。
官员们既怕处置不当引发事端,又担心新政推行受阻,无奈之下,只得将此事加急上报,恳请洛阳定夺。
洛阳接到呈报后,即刻找到
阿二。
二人在书房中展开沈家的底细卷宗,灯火下,密密麻麻的字迹记录着他发家的全过程。
早年靠投机倒把积累第一桶金,而后又借着灾年低价强购百姓田产,更有不少商铺是通过诬陷竞争对手、巧取豪夺而来,府中豢养的仆役中,不乏被他以威逼利诱手段签下卖身契的穷苦人家子女,甚至有百姓因无力偿还他放的高利贷,被迫将妻儿“抵押”给他,受尽盘剥。
“此等为富不仁之辈,若不重拳整治,新政难行,民心难安。”洛阳指尖划过卷宗上的累累劣迹,眼神冷酷。
阿二亦沉声附和:“沈家鱼肉乡里多年,早已民怨沸腾,此次正好借新政之机,为百姓讨回公道。”
商议既定,二人当即点齐镇抚司与府衙精锐捕快,兵分多路,直奔沈家名下的所有产业。
晨光熹微中,捕快们手持封条,有条不紊地查封了他的盐铺、绸缎庄、粮行、典当铺等数十间商铺。
每查封一处,便有专人张贴告示,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凡曾被沈家及其手下强取豪夺、以不正当手段侵占财物者,凡被强迫签下卖身契、典身契者,凡遭其低价强买田产、房产,或被以“高价赎买”为名盘剥者,均可前往明州城府衙递状申诉。
为了方便那些不识字、无力撰写状纸的百姓,府衙特意安排了三位文笔娴熟的幕僚,在大堂西侧设立专门的代写处,百姓只需口述冤情,幕僚便会如实记录,整理成规范的状纸,全程分文不取。”
“与此同时,另一队人马则赶赴沈家在城外的田庄、别院,但凡经查证是通过贿赂以前大商的官员、强占兼并等不正当手段获得的田产、房产,一律贴上封条,清点造册,暂由府衙接管。
行动过程中,沈家的几名心腹管家试图阻拦,口出狂言威胁捕快,甚至暗中召集了家中护院想要反抗。
阿二早有防备,当即下令:
“抗拒执法者,一律缉拿归案,押回府衙从严审讯!”
“若有敢暴力拒捕、反抗者,格杀勿论!”
镇抚司与捕快们身手矫健,很快便制服了所有反抗者,将那几名顽抗的管家当场拿下,押解着送往府衙。
一时间,沈家的产业尽数被封,往日里仗势欺人的家仆、护院们四散奔逃,城中百姓闻讯赶来,围在查封的商铺外,看着那些象征着压迫与不公的大门被贴上封条,无不拍手称快,纷纷称赞新政为民除害。
而这一切,不过是洛阳推行新政、整肃地方风气的第一步。
他深知,唯有严惩豪强劣绅,才能让新政真正落地生根,让百姓看到变革的决心与力量,也才能让那些观望者放下顾虑,让反抗者不敢再肆意妄为。
明州城的晨光中,一场关乎民生与教化的变革,正以雷霆之势,缓缓铺开。
沈家在明州城的根基,早已深扎了数十年。
作为城中首屈一指的富商,沈家并非靠着正当营生积攒下这份泼天家业,而是从发迹之初,便走了条官商勾结、巧取豪夺的捷径。
早年间,沈家主事人沈鸿深谙“权钱交易”的门道,一面用重金贿赂前大商明州城、江城两地的官员,一面借着官员手中的权势,在两城之间大肆扩张版图。
那些年里,明州城的街巷间,处处能见到沈家的手段。
若是看上了哪家生意红火的商铺,先是派管家上门威逼利诱,许以远低于市价的“收购价”,若是店家不肯屈服,不出三五日,便会有衙役以“偷税漏税”“私藏禁物”等莫须有的罪名上门查抄,最终店家要么被折腾得倾家荡产,不得不低价贱卖店铺,要么直接被罗织罪名流放他乡,店铺则顺理成章地落入沈家手中。
至于城外的良田沃土,沈家更是贪婪无度。
每逢灾年,百姓颗粒无收,急需钱粮度日,沈家便趁机放出高利贷,利滚利之下,寻常农户根本无力偿还。
到了还款日,沈家家仆便带着打手上门,要么强行收走农户赖以生存的田地,要么逼得农户卖儿卖女抵债。
更有甚者,为了霸占某块风水好的田产,周家会暗中买通地痞流氓,骚扰田主一家不得安宁,直至对方不堪其扰,主动弃田逃亡。
江城的不少商户与农户,也没能逃过沈家的魔爪。
靠着前大商江城官员的庇护,沈家在当地垄断了粮米、绸缎等重要物资的交易,凡是敢与其竞争的商户,轻则被断了货源,重则遭人恶意破坏店铺,最终只能关门大吉。
那些被夺走店铺、霸占田产的受害者,有的带着仅剩的家当,背井离乡去往偏远之地谋生,只求能远离这对官商的欺压。
有的则只能放下尊严,辗转投奔远方亲友,寄人篱下苟延残喘。短短数年间,周家靠着这般卑劣手段,积累了海量财富,名下商铺遍布明州、江城的繁华地段,田产更是连绵数十里,成为了两地无人敢惹的豪强。
后来,大华铁骑踏破明州城,旧朝官员或逃或降,明州城就此换了天。
新政推行之初,官府便有意整治地方豪强,还百姓公道。
可当差役们调查沈家时,却陷入了两难。
沈家作恶多年,本该罪证确凿,可那些曾经的受害者,要么早已流落他乡不知所踪,要么即便留在本地,也因惧怕周家残余势力报复,敢怒不敢言。
没有苦主出面指证,缺乏实打实的证据,即便官府明知沈家罪大恶极,也难以依法处置,只能暂时将此事搁置,暗中监视沈家的动向。
沈家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在大华接管明州城后,收敛了往日的嚣张气焰,刻意低调行事,甚至拿出部分钱财赈济贫民,试图洗白自己的恶名,妄想靠着“无凭无据”躲过一劫。
然而,大华王朝并非旧朝可比。新政推行后,官府严打贪腐,整顿吏治,废除了诸多苛捐杂税,还百姓以安宁。
随着大华控制下的地界日渐稳定,政令畅通,治安井然,那些曾经被迫逃离的受害者,或是从远方亲友口中得知了家乡的变化,或是亲眼看到新政为百姓带来的福祉,心中的恐惧渐渐被希望取代。
他们开始陆续收拾行囊,踏上归途,回到了这片曾让他们受尽苦难,如今却重燃希望的土地。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明州城府衙的门口,渐渐热闹了起来。先是一两位老者,颤巍巍地递上状纸,泣诉着当年被沈家霸占田产、逼死亲人的冤屈。
接着,越来越多的受害者闻讯而来,有曾经的商铺老板,带着当年被迫签下的不平等契约。
有失去土地的农户,细数着沈家的累累罪行。
还有那些当年被卖的孩童,如今已长大成人,专程回来为家人讨回公道。
他们来自四面八方,带着不同的伤痛记忆,却有着同一个诉求。
希望官府能严惩沈家,还他们一个公道。
一张张状纸,堆满了府衙的案头。
一声声控诉,字字泣血,揭露着周家隐藏多年的罪恶。
至此,沈家自以为能凭借“无苦主”而侥幸逃脱的美梦,彻底化为了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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