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六年秋,黑龙江黑河逊克县的玛瑙滩上,北风卷着砂石像刀子般刮过捡石人的脸。
孙老三是县农机厂的锅炉工,下了班就爱揣着麻袋来滩上转悠。都说逊克玛瑙天下奇,可他捡了五年,净是些边角料。直到那个霜降前的傍晚,夕阳把整片滩涂染成血色时,他踢开一块风化的玄武岩,看见了它——拳头大小,通体澄黄如凝固的蜜,中心一点暗红似未干的血。
他蹲下身捡起,玛瑙在掌心里竟微微发温。对着将落的日头一照,孙老三的呼吸停了:玛瑙核心处,悬着一汪清水,水里封着一只完整的、毛茸茸的小虫。虫须纤毫毕现,六足蜷缩,像是冬眠,又像是永恒的挣扎。
“水胆玛瑙!”他想起老辈人说过,这种玛瑙百年不遇,水胆里的气泡还能动。可这只虫……
当晚,孙老三把玛瑙放在窗台上。月过中天时,他被一阵“咚、咚”声惊醒。声音低沉规律,像远处传来的鼓声。他起身寻声,发现那搏动竟来自玛瑙——每一声都精准地撞在他的心跳上,渐渐同步,渐渐让他分不清哪是玛瑙哪是自己的胸膛。
第二天,他托病没上班,揣着玛瑙去了县文化馆。管资料的老孙头是他远房叔伯,戴上老花镜看了半晌,突然“啊呀”一声,从抽屉底层翻出一本泛黄的《逊克县志·异闻录》,手指颤巍巍点着一行小字:
“光绪二十三年冬,有猎户于玛瑙滩见地裂红光,翌日拾得血胆玛瑙一枚,内孕活水,水中一僵虫。是夜,玛瑙作搏动声,闻者心悸。未几,猎户暴毙,尸身无创而心血尽枯。玛瑙不知所踪。”
孙老三脊背发凉,可手心里的玛瑙又传来温润的触感。他想扔,指尖却像粘住一般。
搏动声一天比一天响。第五夜,声音竟引来了成群乌鸦,黑压压在孙家房顶盘旋啼叫,直到鸡鸣方散。妻子桂花开始做噩梦,说梦见一个穿清朝衣裳的小孩蹲在炕沿,伸手要她怀里的孩子。
孙老三终于怕了。他想起滩南头独居的老石匠王瘸子,年轻时走过关东,见识广。次日一早,他揣着两瓶高粱酒找上门。
王瘸子听完来由,没接酒,只让孙老三把玛瑙放在桌上。老人枯瘦的手悬在玛瑙上方三寸,半晌,叹出一口白气:“这不是水胆,是血胆。里头封的不是虫,是‘僵蚕蛊’。”
据他说,晚清时黑龙江一带曾有萨满巫师炼蛊,专挑将化未化的冬蚕,以秘法封入玛瑙,灌入施咒者的心头血。蛊成后,玛瑙夜夜搏动,渐与宿主同心。待搏动完全同步那夜,宿主的魂便会被吸进玛瑙,替换那虫出来。
“光绪年间那猎户,就是这么没的。”王瘸子浑浊的眼珠盯着孙老三,“你听,它现在是不是跟你的心跳一个声了?”
孙老三冷汗涔涔,果然,玛瑙的搏动已完全融入他的血脉节奏,分毫不差。
“有解法吗?”
王瘸子沉默良久,指了指北边的黑龙江:“深秋子时,江水最寒时,将它沉入江心漩涡。记住,扔的时候不能犹豫,不能回头。一回头,魂就被勾住了。”
霜降前夜,孙老三揣着玛瑙来到江边。月冷如刀,江面黑沉,漩涡处的水像墨汁在搅动。子时将至,他掏出玛瑙,它此刻滚烫似烙铁,搏动声震得他虎口发麻。
就在要脱手时,玛瑙突然变得透明——他看见那只长毛小虫动了一下。不,是很多下。虫身里,竟浮现出一张极小的人脸,眉眼依稀像县志里描述的年轻猎户,张着嘴,无声呐喊。
孙老三的手僵住了。
“扔啊!”他对自己吼。
可玛瑙里传来细细的声音,不是耳朵听见的,是直接响在脑中的:“放我出去……一百年了……冷……”
江风骤起,像无数只手拉扯他的衣角。搏动声越来越急,孙老三的心跳随之狂奔,太阳穴突突作响。他看见对岸有灯火明灭,像谁在打信号。
是桂花。她不放心,瞒着他跟来了,抱着他们三岁的儿子,站在对岸的土岗上朝他挥手。
这一望,他心都碎了。
玛瑙里的声音陡然变得凄厉:“不想你家人也变我这样吧?扔啊!”
孙老三猛然惊醒——这是蛊在攻心!他想起王瘸子最后说的话:“那东西会学人言,会变你最怕的景象。记住,江心漩涡通着地下暗河,只有那里能化掉这邪物。”
他闭上眼,用尽毕生力气,将玛瑙抛向漩涡。
玛瑙在空中划出一道血红的弧线,搏动声在风中拉长成一声不甘的尖啸。入水刹那,江面炸开一道红光,随即被漩涡吞没。一切归于死寂。
孙老三瘫坐在地,心跳渐渐缓下来,那种如影随形的共振感消失了。对岸,桂花的呼喊声被江风吹得断断续续。
后来,孙老三再没去过玛瑙滩。只是每年霜降夜,他都会从梦中惊醒,听见遥远江心传来一声模糊的搏动。
而逊克县志的异闻录,在1986年那条记载下,被人用钢笔添了一行小字:“是年秋,滩再现血胆玛瑙,得主孙姓,沉之于江,幸免。然江心夜夜搏动声不绝,闻者谓:此蛊百年一醒,待下一位有缘人。”
字迹工整,不知何人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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