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路明非几乎足不出户。
他将自己锁在诺顿馆的房间里,像一头舔舐伤口的野兽,所有的精力都用于对抗灵魂深处的冰冷空洞,以及那在沉寂中似乎不断积蓄着存在感的“虚无之种”。《规则初解》几乎从未离开他的手掌,书页传来的温润共鸣是他对抗体内寒意的唯一暖源。
修复过程缓慢得令人绝望。心之光如同渗入干涸裂土的细流,每一分增长都伴随着灵魂层面的刺痛与疲惫。“绝缘回廊”需要时刻维持,这本身就成了巨大的负担,仿佛一个重伤员还必须绷紧全身肌肉去扛住一座即将倾塌的山岳。而最让他心神不宁的,是“虚无之种”的状态。它不再传递出任何躁动或贪婪,只是存在着,冰冷、死寂,如同在他灵魂中嵌入了一块绝对零度的黑曜石。这种极致的“静”,比之前的任何波动都更让人毛骨悚然。路明非能隐约感觉到,它并非沉睡,而是在“消化”和“转化”,将吞噬自混沌心脏的那份“规则崩坏”的本质,沉淀为某种更纯粹、更可怕的东西。
(它到底会变成什么?)
这个问题如同梦魇,萦绕不去。他尝试在《规则初解》中寻找关于“共生”、“禁忌”、“虚无”的只言片语,但书中内容更多是阐述规则本身的构成、流动与平衡,对于这种明显违背常理的存在,提及甚少,偶有隐喻,也晦涩难明,仿佛书写者本身也对此知之不详,或刻意回避。
期间,楚子航每天会固定时间出现,沉默地送来食物和水,确认路明非还活着,然后便如同磐石般守在门外。他没有多余的话语,但那沉默的守护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支撑。
芬格尔的消息则如同情报生命线,持续不断地传来外界的风云变幻。
执行部的专家团队在守夜人副校长“谨慎”的引导下,完成了对沉默回廊的初步评估。报告确认了污染源的“消失”,但将原因归结为“不明原因的规则结构自溃性崩塌”,并警告该区域规则极其脆弱,存在“规则真空”和“结构性伤痕”,建议长期封锁观察。这个结论显然淡化了他和楚子航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将一场惊心动魄的猎杀包装成了一次意外的“事故”,这背后显然有守夜人副校长的运作。
而校董会那边的风波并未平息。埃里希·冯·卡塞尔的当面汇报,似乎并未能统一校董们的意见,反而激化了内部的矛盾。以弗罗斯特·加图索为首的保守派,措辞强硬地加大了对“路明非”这个不稳定因素的抨击,要求立即采取控制措施,并质疑昂热校长(尽管其行踪成谜)及卡塞尔学院现有管理层的风险控制能力。而另一部分校董,则对“规则污染”这一全新威胁形态表现出异样的关注,其动机难辨。
“审查令估计是跑不掉了,师弟。”芬格尔在一条加密信息中写道,“形式和时间问题而已。现在校董会那帮老爷们吵得不可开交,是在争这块‘烫手山芋’由谁来主导。保守派想把你当成危险品处理掉,而另一些人……可能想把你当成‘标本’来研究。小心点,来的不会是朋友。”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三天清晨,路明非终于感觉自己的状态稳定了一些。虽然距离全盛时期依旧遥远,心之光只恢复了三四成,灵魂深处的空洞感依旧隐约存在,但至少行动无碍,能够进行正常的思考和一定程度的规则感知。他推开房门,久违的阳光刺得他眼睛微眯。
楚子航如同精准的时钟,出现在走廊尽头。
“能走了?”他问,目光扫过路明非依旧苍白的脸,但眼神比几天前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生气。
“嗯,死不了。”路明非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外面情况怎么样?”
“表面平静。”楚子航言简意赅,“执行部撤出了大部分人手,只留下外围警戒。学生们接到了图书馆部分区域因‘结构维护’无限期关闭的通知。”
“校董会那边呢?”
“没有公开消息。但芬格尔说,风向变了。”
路明非眉头微挑。他回到房间,打开加密终端,芬格尔的最新情报已经躺在那里。
“最新消息,审查令已由校董会常任理事会签署,不日即将抵达学院。但出人意料的是,主导此次审查的,并非加图索家族的代表,而是来自‘梵卓’家族的观察员——帕西·梵卓。”
帕西·梵卓。
路明非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在《龙族》原着的记忆碎片中,梵卓家族是秘党中极为古老和神秘的一支,传闻与欧洲最古老的混血种血脉有关,行事低调,但影响力深远。这个帕西,似乎并非家族的核心人物,更像是一个高级顾问或特使的角色。
(梵卓家族?他们为什么会插手?而且是从加图索家族手里抢过了主导权?)
芬格尔的信息继续:“关于这位帕西先生,公开资料很少。只知道他常年服务于梵卓家族,负责外部联络和一些‘特殊事务’,实力评估不明,但据说极其擅长精神领域的秘术和规则层面的‘谈判’。他并非战斗人员,更像是一个……‘评估者’和‘仲裁者’。保守派对此结果似乎非常不满,但被梵卓家族以‘涉及古老契约及规则异动,需由更专业家族处理’为由压了下去。”
(评估者?仲裁者?古老契约?)
路明非敏锐地捕捉到这些关键词。梵卓家族的介入,似乎将这次审查的性质,从单纯的对“危险个体”的控制,引向了某个更复杂、更古老的层面。这未必是好事,但也未必是坏事。至少,相比于直接被加图索家族当成危险品处理,面对一个可能的“评估者”,他或许有更多的周旋余地。
“我们需要了解更多关于梵卓家族,关于这个帕西的信息。”路明非对楚子航说。
楚子航点了点头:“我去找芬格尔。”
“不,”路明非阻止了他,“芬格尔那边目标太大,容易引起注意。我们去图书馆。”
“图书馆?”楚子航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沉默回廊刚刚被清理,那里现在依旧是敏感区域。
“不是地下,是地上。卡塞尔学院的图书馆,除了那些公开的典籍,还有一些不对普通学生甚至大部分教授开放的‘禁书区’或‘古老档案室’。”路明非的眼中闪过一丝计算的光芒,“那里或许有关于校董会各大家族,尤其是像梵卓这样的古老家族,更真实的记录。”
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对手,需要知道所谓的“古老契约”可能指的是什么。这关乎他接下来如何应对审查,甚至关乎他能否弄清楚自身处境背后更深层的谜团。
两人再次出门,这一次,他们走的是明路。路明非刻意收敛了气息,让自己看起来只是有些虚弱和疲惫,与一个重伤初愈的学生无异。楚子航则一如既往的沉默,如同最可靠的护卫。
图书馆的主体部分依旧开放,但气氛明显不同往日。学生们低声交谈,目光偶尔会扫过通往地下区域的、已经被物理封锁的入口,带着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规则被强行抚平后的不协调感,寻常人无法察觉,但在路明非的余烬之瞳中,依旧如同水面的油渍般显眼。
他们没有理会那些目光,直接走向图书馆深处,那片被称为“羊皮卷档案馆”的区域。这里存放着大量未经数字化处理的古老手稿、家族纪事和一些被认为过于危险或晦涩而限制借阅的典籍。管理这里的是一个年迈的、总是睡眼惺忪的老管理员,据说在图书馆工作了大半辈子。
路明非出示了自己的学生证(虽然他知道这玩意儿在这里作用有限),然后直接对那位打着哈欠的老管理员说道:“我们需要查阅关于校董会梵卓家族的古老档案,尤其是涉及‘古老契约’和家族历史的原始记录。”
老管理员浑浊的眼睛抬了抬,瞥了路明非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如同门神般的楚子航,慢悠悠地说:“那些东西……需要有副校长级别以上的特许权限,或者……相关家族的引荐信物。”
路明非沉默了一下。他当然没有副校长的特许,更没有梵卓家族的信物。但他有别的筹码。
他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我们刚协助学院处理了地下的‘结构性问题’。我相信,守夜人副校长会希望我们能够更好地了解……可能即将到来的‘客人’。”
他没有明说,但话语中的暗示足够清晰。老管理员那看似昏睡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极快的精光。他盯着路明非看了几秒,又缓缓合上眼,仿佛再次陷入瞌睡,但枯瘦的手指却在不经意间,指向了档案馆最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落满灰尘的角落。
“第三排书架,最底层,那些用黑色兽皮包裹的……或许有你们想找的。记住,看完放回原处,不要留下任何痕迹。”老管理员的声音低得如同梦呓。
路明非和楚子航对视一眼,心中明了。这位老管理员,绝非普通人。
他们走到那个角落,果然在第三排书架最底层,找到了一摞用某种黑色、带着细微鳞片纹路的兽皮包裹着的厚重卷宗。解开束缚的皮绳,灰尘扑面而来。卷宗是用古老的拉丁文、甚至更早的某种混血种密文书写,字迹潦草而古奥。
楚子航负责警戒,路明非则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余烬之瞳微亮,开始快速浏览这些尘封的记录。他不需要完全理解每一个单词,规则视觉能帮助他捕捉文字中蕴含的、更深层的“信息流”和规则烙印。
卷宗的内容零碎而晦涩,夹杂着大量隐喻和象征。他看到了关于梵卓家族的描述,称其为“守夜贵族的后裔”、“古老誓约的看守者之一”。提到了某些关于“世界规则平衡”的古老契约,似乎与抵御某种“来自深空的侵蚀”有关。其中一份残破的羊皮纸上,甚至隐约提到了“规则异动”、“非源此世之存在”以及“共生之罚”等字眼,看得路明非心惊肉跳,仿佛这些古老的文字正在无声地揭示他最大的秘密。
(守夜贵族……古老誓约……来自深空的侵蚀……难道“规则污染”和“虚无之种”,与这些古老的传说有关?梵卓家族,是知情者?)
就在他试图从这些支离破碎的信息中拼凑出更多线索时,图书馆外传来一阵细微却不容忽视的骚动。并非是喧哗,而是一种训练有素的、带着无形压力的脚步声正在靠近。
楚子航瞬间警觉,手按在了村雨的刀柄上,眼神锐利地望向档案馆入口。
路明非也迅速合上卷宗,将其恢复原状,抹去痕迹。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因快速阅读和精神集中而再次翻腾的气血,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脚步声在档案馆门口停下,一个温和、清晰,却带着某种奇异穿透力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档案馆的沉寂:
“路明非先生,楚子航先生。在下帕西·梵卓,奉校董会之命,前来与二位进行初步的……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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