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地焦灼地等待了大约十分钟,每一秒都像被拉长放大。
林怀安紧盯着幽深的管道入口,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可能的声响,但那尖锐的刺痛感没有再出现,地下空间深处也没有传来任何打斗或其他异常的动静。
这种过分的安静反而像不断收紧的绳索,让人的心越悬越高,几乎要喘不过气。
未知才是最折磨人的。
“不能干等。”林怀安最终做出了决定,他转向严观,声音压得很低,但语气坚决,“教授,您腿脚不好,就留在这儿。
“我沿着陈寻离开的方向去找找看,我保证,不需要深入,就在近处探查一下情况。
“如果半小时内我没有回来,或者您这边再出现任何异常,您都不要再犹豫,立刻转移,按陈寻之前交代的备用路线走。”
严观眉头紧锁,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花白的头发在微弱光线下显得有些凌乱。
他看向林怀安那双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坚定的眼睛,深知自己无法改变这个年轻人的决心。
他喉咙动了动,最终只是沉重地点了一下头,声音干涩:“……好。你……务必小心。
“记住,任何发现,都以保全自身为第一要务,探查清楚情况就立刻返回,不要逞强,不要恋战。”
他重复着“不要逞强”,仿佛这样就能给林怀安套上一层护盾。
林怀安郑重地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他动作利落地从背包里拿出自己那个外壳有些磕碰的老旧手电筒,用力晃了晃,光柱随之摇曳,亮度还算稳定。
他又反手摸了摸别在腰后那根沉甸甸的金属管。
这是他刚刚再工厂的角落里捡来的,长度适中,质地坚硬,在这缺乏正规武器的环境下,算是件能给人些许安慰的防身家伙。
他最后看了一眼严观,深吸了一口这地下空间特有的混合着霉味和尘土的冰冷空气,仿佛要将一丝勇气也吸入肺中,随即果断地迈步走出了那个相对安全的小隔间。
他的身影迅速被外面浓郁到仿佛有实质的黑暗吞没。
手电的光柱成了唯一的光源,像一柄利剑劈开黑暗,在锈蚀的管道丛和粗壮的水泥支柱间来回扫动,投下无数摇曳扭曲,仿佛随时会扑上来的影子。
空气中的味道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除了固有的霉味和铁锈味,似乎还隐隐约约夹杂了一种类似电路板过热烧焦后散发出的微弱臭氧味,若有若无,刺激着鼻腔。
林怀安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放轻放缓了脚步,像猫一样踮着脚前行,全身感官高度集中,眼睛不断扫视着前方和两侧的阴暗角落,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息。
他沿着记忆中陈寻离开时的大致方向前进。
通道并非笔直,不时出现岔路口,像迷宫一样延伸向未知。
他只能凭借模糊的方向感,以及地面上不太清晰的脚印痕迹来艰难地判断路径。
走了大概五六十米,估摸着距离小隔间已有了一段相对安全的距离,前方视野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相对宽阔的区域,像是一个旧时的设备中转站或维修点。
几台庞大的、几乎被厚厚锈垢完全覆盖,早已看不出原本功能和模样的机器,如同沉默的史前巨兽般蹲伏在阴影里,轮廓狰狞。
地上散落着更多的金属零件,以及一些碎裂的绝缘材料,行走其间需要格外小心。
而就在这片废墟区域的中央,林怀安手中晃动的手电光柱,终于捕捉到了一个蹲伏着的人影。
是陈寻。
她背对着林怀安的方向,半蹲在地上,姿态稳定,她自己的手电则放在脚边,昏黄的光圈照亮了她面前一小片地面。
她似乎正全神贯注地查看着地上的某样东西,身体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发力出击或后撤的警戒姿态,但周围并没有战斗过的凌乱痕迹,她身上看起来也完好无损。
林怀安一直悬在喉咙口的心,这才稍微往下落了落,无声地长舒了口气。
他正要压低声音开口招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陈寻正在专注观察的那片地面上的东西牢牢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堆看起来完全是废弃物的东西。
他眯起眼睛,借着光线仔细分辨。
那是许多电子设备的残骸,它们的形态十分奇特,结构也很复杂。
断裂的电路板上,密密麻麻的电容电阻像被暴力扯断的神经末梢,裸露的铜线如同撕裂的血管;
几束不同颜色纠缠在一起的数据线,扭结成团,像怪异的黑色藤蔓;
几块大小不一的、已经彻底碎裂的显示屏,屏幕朝上,裂纹遍布,映着手电光,像死鱼翻起的眼白。
在这些典型的电子垃圾中间,还混杂着一些表面有着明显高温融化痕迹的金属块,以及少量质地像是某种特种陶瓷或耐高温塑料的灰白色碎片。
所有这些残骸,都无一例外地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仿佛在这里被遗忘了很多年。
但奇怪的是,面对这堆理应毫无生机的科技垃圾,林怀安竟然从胸口的印记处,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情绪”波动?
那不是人类或任何生物的情感,更像是一种混乱的能量残留。
这种感觉虚无缥缈,若非他胸口的印记对于各种形式的能量异常敏感,几乎会被忽略过去。
陈寻似乎早已察觉到了林怀安的靠近,她保持着蹲姿,头也没回,只是抬起左手,向后做了一个代表“安全,暂未发现直接威胁”的简洁手势,然后用手指指向地上的那堆电子残骸,低声道,声音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很奇怪,对吧?这东西……感觉不像是正常报废或者随意丢弃在这里的。”
林怀安快步走到她身边,也蹲了下来,将自己手电的光线聚焦在那堆碎片上,仔细地扫视着每一个细节。
“这些东西是哪来的?一个污水处理厂的地下泵房区域,需要用得到这么复杂、看起来这么精密的电子设备吗?”
他提出疑问,这确实不合常理。
“不清楚。”陈寻摇了摇头,眉头紧锁。她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刀,用刀尖小心翼翼地轻轻拨开一块布满蛛网般裂纹的显示屏碎片,下面立刻露出了更多纠缠在一起的数据线和内部线缆。
“你看这些零件的规格和接口形制,还有部分芯片上的标识……不像是普通的民用级产品,但也明显不是几十年前的老旧技术会用的东西。倒像是……”
她顿了顿,似乎在脑海中搜索着合适的对比参照。
“某种被专门集中起来、进行了物理销毁的实验性设备,或者……是某种服务器机群的组成部分?”
她的语气带着不确定,因为这结论本身就显得有些突兀。
实验设备?服务器?
林怀安心头猛地一动,一个名词瞬间跳入脑海。
严观教授之前多次提及并严肃警告过的那个推测中的副本区域。
他下意识地压低声音,几乎是用气音说道:“‘数据坟场’?”
难道这个污水处理厂的地下,竟然会与那个听起来就充满不祥的地方产生关联?
“可按照严观之前的分析和他们掌握的零星信息,那个区域的入口或者主要影响范围,应该指向城市中央图书馆的方向才对,这里可是偏远的城市边缘工业区。”
带着求证的心思,他试探性地将没有握电筒的左手,缓缓靠近那堆电子垃圾,在距离还有十几公分的地方停下。
果然,胸口的印记立刻传来了那种熟悉的、冰凉的微弱刺痛感,比之前那一下尖锐的脉冲要轻微和持续得多,更像是一种低强度的环境辐射警告,提示着此地存在异常的能量场,但尚未达到立即致命的地步。
“你刚才……有没有感觉到一阵很短暂的、像针扎一样的能量冲击?大概十分钟前。”
林怀安收回手,看向陈寻问道,他想确认之前的感应并非独自一人的错觉。
陈寻闻言,终于转过头正眼看了他一下,眼神锐利如鹰隼,点了点头:“你也感觉到了?没错,大概就是那个时间,非常突然,一下就过去了,源头……”
她用短刀的刀尖,精准地点了点那堆电子垃圾中心偏左的位置。
“感觉就是从这堆东西里面,或者紧贴着它的地方传出来的。
“我赶过来的时候,已经一切平静,只剩下这堆玩意儿。我仔细检查过周围了,没有隐藏的生命体活动迹象,空气里也没有‘蛛网’那帮人身上常带着的那股子令人作呕的臭味。”
排除了活体怪物和“蛛网”成员活动的可能性,那刚才那一下短暂而尖锐的能量释放是什么?
是这堆电子垃圾内部某个尚未完全失效的元件,在某种未知条件下产生的最后一次能量泄涌?还是这些碎片本身,作为一个整体,残存着某种不稳定的异常能量场?
林怀安的思绪不由得飘回了孙婆婆那个暂时充当避难所的小院。
他想起几天前的下午,严观教授盘腿坐在院子的石阶上,对着他那台型号老旧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冥思苦想,手指在触摸板上缓慢滑动。
屏幕上打开着复杂的图表和散点图,线条交错,数据密集。
老教授当时指着屏幕上几个被特别标记出的高亮区域,语气带着研究者特有的、混合着兴奋与极度困惑的颤音。
“看这里,还有这里,这几个能量反应异常强烈的点,对应着我们已知的‘便利店’、‘画室’副本出现地,以及‘蛛网’几个被确认活动过的区域。
“如果……如果我引入一个假设性的‘信息熵增临界节点’参数来进行模型拟合……你们看,它们的空间分布,似乎隐隐呈现出某种……指向性的趋势,或者说,聚集效应?”
当时,那个最小的小女孩儿,正好端着一盘刚洗干净的小野果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好奇地凑到屏幕前只看了一眼,就立刻皱着小鼻子咂舌道。
“严爷爷,您这画的都是什么呀?弯弯曲曲的,比我家隔壁张伯伯家墙上挂的抽象画还要难懂。”
严观闻言,不仅没恼,反而被小女孩的天真话语逗得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他推了推滑到鼻梁中间的眼镜,用尽可能通俗的语言耐心解释道。
“简单来说呢,我们脚下的这个世界,它的‘底层规则’可能正在被某种我们无法直接观测和理解的力量‘覆盖’或者‘改写’,那些突然出现的‘副本’,就是这种改写过程显露在表面的‘症状’。
“而在这种剧烈的变化中,我们旧世界积累下来的海量‘信息’,不仅仅是书本上的知识,还包括各种物质结构、能量形态,甚至可能包括一些……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这些都会被挤压,被扭曲,甚至被当成‘冗余数据’一样清除掉。
“而某些特定类型的、原本就存储或承载着巨量‘有序信息’的地点,比如大型图书馆、数据中心、通讯基站这些地方,在这种‘覆盖’冲击下,就可能产生最剧烈、最不可预测的‘熵增’反应,其表现形式……可能会超出我们现有的所有想象。”
他当时就特别提到了“数据坟场”这个概念,认为那可能是这种剧变在信息密集区域最极端的体现之一。
“数据坟场。”林怀安再次低声重复了这个名词,这一次,声音里带着明确的指向性。
他看向陈寻,眼神交流间传递着同样的凝重。
陈寻显然也多次听严观提起过这个推测中的危险区域,她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你是说,这里……这个废弃的污水处理厂下面,可能就和那个见鬼的‘数据坟场’有关?
“但这跟严教授之前推测的地理位置完全不对,这里太偏僻了,根本不是信息中心。”
“也许副本的边界,或者说这种‘信息异变’区域的边界,比我们理论上推测的要更模糊,更具渗透性。”
林怀安站起身,用手电光柱如同探照灯般扫向这片地下空间。
光线所及之处,除了依旧沉默矗立的巨大混凝土结构和零星散布的工业废弃物,并没有看到更多类似的电子垃圾堆积点。
“或者,眼前这堆东西,根本算不上是‘坟场’本身,它可能只是某种能量或信息的‘渗漏点’?或者一个偶然形成的‘异常节点’?”
他试图用已知概念去解释这不合常理的发现。
他无法得出确切的结论。
但胸口印记那冰凉而稳定的微弱刺痛感,以及刚才那一下虽然短暂却无比清晰的尖锐能量脉冲,都明确无误地向他发出警告。
这个地方,这堆看似不起眼的科技残骸,绝对不正常。
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覆满尘埃,却像是一个尚未完全显形的恐怖之地的冰山一角,是一个充满不祥意味的预兆。
“先把这里的位置和情况标记下来,回去详细告诉严教授,看他怎么分析。”
陈寻也紧跟着站起身,做出了眼下最稳妥的决定。
她不再多看那堆电子垃圾,而是走到旁边一根锈迹斑斑的金属管道旁,用短刀锋利的刀尖,用力刻下了一个指向此地的箭头符号,并在箭头旁边精心雕刻了一个小小的叉圈标记。
林怀安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堆隐隐散发着不祥波动的电子碎片。
它们像是从某个遥远而恐怖的“数据坟场”随着能量的潮汐漂流至此的死亡信使,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他们即将可能面对的恐怖之地。
返回那个临时小隔间的路上,两人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只有脚步声在空旷的地下轻轻回响。
各自的心头都笼罩着一层新的阴霾。
如果“数据坟场”的影响范围真的开始以这种不可预知的方式侵蚀到现实的各个角落,哪怕目前看来还只是非常微弱的迹象,也无疑意味着他们所处环境的复杂性和潜在危险性再次大幅升级了。
他们迫切需要更多更准确的信息,需要严观教授那睿智的头脑和渊博的知识来解读这些令人不安的线索,也需要尽快商定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是继续留在这个刚刚发现异常、似乎也不再绝对安全的临时据点,还是应该尽早动身,冒险前往图书馆方向。
主动去接触,或者说不得不去面对那个推测中可能存在的真正的“数据坟场”副本?
喜欢谁家boss不要人命要破烂啊?请大家收藏:(m.tcxiaoshuo.com)谁家boss不要人命要破烂啊?天才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