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向前延伸,如同某种巨大生物的肠道,两侧堆叠的废弃电子设备形成锈蚀的金属峭壁,各种型号的显示器、主机箱、断裂的电路板和无用的线缆纠缠在一起,构成杂乱而压抑的障碍。
空气凝滞厚重,灰尘混合着淡淡的金属锈味和某种难以名状的陈旧腐败气息混合在一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粗糙的颗粒感。
头顶稀疏的照明灯发出昏黄的光,间隔很远,将大部分区域留给深邃的阴影。
光线勉强触及之处,他们的影子被拉长扭曲。
近乎绝对的寂静笼罩一切,只有他们几人无法完全放轻的脚步声和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以及严观教授努力压制却仍不时漏出的沉闷低咳在有限的空间里回荡,反而更衬出这片死寂的庞大。
霓光的脚步猛地刹住,身体僵直如同触电。
她的目光像是被磁石吸住,死死钉在通道右侧,那一堆半埋在焦黑电路板和纠结黑色线缆下的录像带里,有一抹异常刺眼的亮色。
她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猛地甩开搀着严观胳膊的手,几乎是踉跄着扑跪下去,膝盖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也浑然不觉。
她双手并用,疯狂地拨开覆盖在上面的尖锐金属碎片,缠绕的电线和油污的板卡,塑料和金属刮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陈寻的反应快如猎豹,瞬间止步,弩箭流畅地抬起半寸,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迅速扫过前后幽深的通道,那些屏幕漆黑仿佛沉睡的电视机以及所有可能藏匿危险的堆积物阴影。
林怀安也停下脚步,沉默地注视着霓光近乎失控的挖掘行为。
严观失去支撑,猛地咳嗽了几声,慌忙伸手扶住旁边一个摇摇欲坠的金属架才稳住身体。
他喘息着,镜片后的眼睛却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闪烁起探究的光芒,仿佛眼前正上演着一场极其珍贵的实验。
霓光的手指终于触碰到那抹光滑的粉紫色。
她猛地将它抽了出来,动作却在那一刻由极度的狂乱骤然转为一种近乎诡异的轻柔小心,仿佛她握着的不是一盘廉价塑料磁带,而是某种易碎且极度危险的爆炸物。
这盘录像带的外壳保养得过分完好,几乎崭新,在这片电子废墟中显得格格不入,异常扎眼。
封面上贴着她精心挑选、修图完美的宣传照。
她的妆容无懈可击,每一根发丝都待在精心设计的位置,对着镜头露出那种经过千锤百炼、最能精准激发好感与信任的甜美笑容,眼底人工点缀着仿佛天生的乐观星芒。
这是“霓光”这个精心构筑的品牌形象符号。
然而,下方那行用粗黑马克笔潦草、用力、几乎刻破纸背写下的字,却像一把淬满恶意毒液的匕首,瞬间刺穿了这层虚浮的光晕。
“虚假”。
字迹歪斜狂乱,透着一股毫不掩饰的憎恶与嘲讽。
霓光的脸瞬间失去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
她的手指死死抠着磁带边缘,用力到指甲深刻进塑料壳里,指关节绷紧泛白。
她认得这马克笔的牌子和颜色,更认得这笔触里熟悉的蛮横力道。
“是……是我的。”她抬起头,声音干涩沙哑,像被砂纸磨过,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当众剥光所有伪装的赤裸无助,“但这……这字……”
陈寻紧抿着唇,没有接话,只是将弩箭端得更平更稳,警惕的视线如同雷达般不断扫描着可能因这盘磁带而触发的任何异动。
严观则艰难地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忍不住向前挪了半步,他的注意力完全被这盘明显被“加工”过的磁带吸引,霓光此刻的情绪崩溃在他眼中远不及这现象本身值得研究。
林怀安的视线从霓光剧烈颤抖的手上移开,淡漠地掠过周围那些屏幕漆黑、如同沉默墓碑般的电视机。
它们此刻更像是无数只饥渴而冰冷的眼睛,等待着下一场鲜血淋漓的演出开幕。
“规则是需要播放磁带。”林怀安的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纯粹是在陈述一个无可争议的程序性事实,“和之前一样。这是既定流程。”
霓光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牙齿深深陷进柔软的唇肉里,几乎尝到一丝血腥味。
她低头看着手中这盘磁带,又抬头望向那台屏幕漆黑,仿佛能吞噬一切,揭露所有肮脏秘密的电视机,巨大的恐惧和灭顶的羞耻感交织成网,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维持光鲜亮丽假面的本能与对未知规则惩罚的恐惧在她体内疯狂撕扯。
最终,对生存的渴望压倒了眼前社会性死亡的难堪。
她极其缓慢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满是尘埃与铁锈味的污浊空气,像是走向断头台的囚徒,脚步虚浮踉跄地挪向那台最为破旧的电视机。
那机器沉默地矗立着,在她靠近至一米左右时,下方的带仓伴随着一声清晰而冰冷的“咔哒”轻响,自动弹开,露出内部幽深漆黑的洞口,静默地等待着祭品的投入。
她伸出颤抖得几乎无法控制的手,指尖冰凉,将那份粉紫色的“罪状”艰难地推入了带仓。
带仓合拢的金属摩擦声在这片死寂的通道里被无限放大,尖锐得如同丧钟敲响,重重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屏幕瞬间亮起,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画面色彩饱和到近乎炸裂,带着老式家庭摄像机特有的频闪,粗颗粒感和色偏。
开场竟是一段剪辑花哨且节奏快得令人头晕的VLoG,背景音乐是她直播时最爱用的那首热门电子舞曲的廉价mIdI版本,旋律熟悉却因音质劣化而显得格外刺耳喧闹。
画面里的她,穿着某次高调宣传的“公益探访”时代言的顶级运动品牌全套服装,色彩鲜艳,材质高档,出现在一个明显破败肮脏,与她的光鲜形成荒诞对比的城中村。
她对着镜头,表情是精心调整过的充满感染力的担忧与同情,声音甜美且语速飞快,流畅地讲述着此次“爱心之旅”的初衷与感动。
她信誓旦旦地承诺将此次直播的所有收益捐给这里的困难家庭,帮助他们改善生活。
镜头刻意扫过那些斑驳渗水的墙壁,堆积如山的垃圾,以及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居民,每一个画面都在无声地强调着她的“善心”与环境的落差。
然而,画面毫无过渡地骤然切换。
镜头变得极其摇晃,角度刁钻诡异,明显是隐藏摄像头偷拍视角。
还是那个烈日下的城中村,但霓光脸上所有精心堆砌的甜美和同情消失了,只剩下毫不掩饰的生理性嫌恶和极度不耐烦。
她用手帕紧紧捂着口鼻,仿佛无法忍受空气中的异味,眉头紧锁,对着身边一个模糊处理的助理身影低声抱怨,声音透过劣质麦克风传出,带着失真和滋滋杂音。
“这什么鬼地方?臭气熏天!蚊子都快把我生吃了!这太阳毒得……
“赶紧拍完必要素材走人,我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下次选点像样能踩脚的地方行不行?这破地方连个像样的咖啡店都没有!”
画面再次切换。
空调充足的保姆车内,与车外的破败宛若两个世界。
她正由专业化妆师小心翼翼地补妆,对着最新款的手机嗤笑,语气轻蔑而洋洋自得:“那些穷鬼真是太好糊弄了,演技都不用多费劲,挤两滴眼泪说几句漂亮话就感恩戴德了,打赏刷得那叫一个飞起……
“数据怎么样?非常不错是吧?我就说这套路行得通。
“下次找个更惨点的,最好有得了绝症没钱治的小孩或者孤苦无依快死的孤寡老人,剧本往死里煽情,往惨里写,效果绝对爆棚,数据肯定再翻一番……”
镜头不间断地在光鲜亮丽的“慈善现场”表演和背后尖酸刻薄的真实嘴脸之间快速切换,构成一幕幕尖锐至极的讽刺。
她如何精细地指挥团队摆拍受助者“感动落泪”“激动握手”的虚假画面。
如何在等待拍摄间隙不耐烦地检查自己刚做的价格昂贵的水晶美甲。
如何在后台休息室里,翘着腿,看着屏幕上不断疯狂攀升的打赏金额和礼物特效,露出满意而精于算计的商业笑容……
每一帧被偷拍下的画面都是对她精心构筑并赖以生存的虚拟人设最无情最彻底的鞭挞和撕毁,将她钉死在虚伪的耻辱柱上。
霓光僵立在电视机前,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甚至自我欺骗都已相信的肮脏细节,被如此赤裸地公之于众,尤其是暴露在刚刚才并肩从生死险境中挣脱的临时同伴面前,这种公开处刑般的羞耻和巨大的恐惧几乎将她灵魂都碾碎。
她死死低着头,不敢去看陈寻那张冷硬的脸,不敢去看林怀安平静无波的眼,更不敢去看严观那充满研究兴味的目光。
“不是……不全是的……我后来……我也捐了钱的……有一部分……”
她试图辩解,声音微弱、破碎、颤抖得像风中残烛,每一个字都苍白无力,连她自己都无法说服。
就在这时,周围那些原本一片漆黑、沉默如同坟墓的电视机屏幕,一台接一台,毫无征兆地、争先恐后地亮起。
滋滋啦啦的电流爆音如同无数条毒蛇同时发出威胁的嘶鸣,瞬间打破了通道的死寂。
每一块亮起的屏幕上都在同步播放着不同却同样令人极度不适和恐惧的画面。
全是她过去那些“公益”活动中出现的真实受助者或是被镜头扫过的无辜背景人群的特写。
他们衣衫褴褛,补丁叠着补丁,面容被长期的贫困,艰辛的劳作或无法得到医治的疾病折磨得憔悴不堪,眼神原本是麻木空洞的,或是曾被短暂点燃过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
但此刻,在屏幕上,他们所有的表情全部被一种极滔天的愤怒和怨恨所扭曲吞噬。
每一张脸都变得狰狞可怖,眼睛瞪大到眼角眦裂,布满密密麻麻的血丝,嘴巴张开到非人甚至几乎撕裂的程度,发出着震耳欲聋充满血泪的呐喊。
他们的形象被某种空间的恶意刻意放大、凸显出那些代表贫困、苦难和病态的残酷细节。
龟裂污浊的手指,瘦削见骨,肋骨分明到吓人的轮廓,皮肤上丑陋的疮疤和病变痕迹,因长期营养不良而佝偻的身形……
滋滋啦啦的刺耳电流声中,那些扭曲变形且充满极致怨毒的面容仿佛被注入了邪恶的生命,开始疯狂地挣扎着从屏幕里向外爬。
一只只枯瘦如柴、肮脏不堪、带着各种伤痕或诡异病斑的手率先穿透了屏幕的束缚,死死扒住屏幕的边缘,指甲疯狂地刮擦着玻璃或塑料外壳,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嘎吱”声。
紧接着,是那些眼眶漆黑的头颅和瘦骨嶙峋到仿佛一折就断的肩膀。
他们不再是记忆中的任何形象,而是被最纯粹的怨念和负面情绪捏合而成的恐怖实体,携带着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的恶意,挣扎着从四面八方不同的电视机里爬出来,扑向已然彻底吓呆失去所有反应的霓光。
这些扭曲病态的形象从多个屏幕爬出,带着愤怒,目标明确地扑向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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