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文创园的开门鞭炮碎红还铺在青石板上,晨雾里就传来了第一声缝纫机的响动。
林晚裹紧棉衣穿过园区,呼吸在冷空气里凝成白雾。染坊的门虚掩着,她推门进去,看见阿明已经在了——小伙子正对着染缸发呆,手里捏着个小本子。
“这么早?”林晚轻声问。
阿明吓了一跳,转头看见是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林老师……我在想,昨天赵师傅说的那个渐变配方,能不能用在新系列里。”
“想出来了吗?”
“有点头绪。”阿明翻开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各种配比和温度,“就是还差个关键环节……”
正说着,赵梅提着热水壶进来,看见两人,笑道:“我就知道你小子一大早跑这儿来了。”她接过阿明的本子看了看,“嗯,思路对了。但漏了个事儿——你用的这种蓝草,春天和秋天的成色不一样。”
阿明愣住了:“这也有讲究?”
“讲究大了。”赵梅放下水壶,“染布这事,三分靠手艺,七分靠天时。同样的配方,雨水多的年头和旱年头,出来的颜色能差一个色阶。”
林晚静静听着这一老一少的对话。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给染缸里的蓝靛镀上一层金边。这样的场景,多年前也发生过——只不过那时是赵梅对着染缸发愁,她在一旁提建议。
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离开染坊,林晚往绣坊走。还没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缝纫机有节奏的哒哒声——这个节奏她很熟悉,是小芸的手法。
推门进去,果然看见小芸已经坐在工位前了。她面前摊着一块素色的缎子,正沿着画好的线迹细细地走针。晨光斜斜地照在她专注的侧脸上,睫毛在脸颊投下淡淡的影子。
林晚没有打扰,只是站在门口看。小芸的手指很稳,针脚均匀得像用尺子量过。但仔细看又能发现,每一针的力度都有微妙的差别——那是只有真正沉浸其中的人才能掌握的节奏。
大约过了十分钟,小芸才发现门口有人。她抬起头,有些惊讶,随即露出腼腆的笑,用手语问:“林老师,有事吗?”
林晚走过去,看着那块已经开始成形的绣片——是幅山水,远山淡得像一抹烟,近处的松针却根根分明。
“这是新订单?”
小芸点头,比划着:“电影公司订的,要做片尾纪念品。导演说要‘有呼吸感的山水’。”
“你理解得对。”林晚轻轻抚摸绣片,“山水不是死的,它有晨昏变化,有四季更迭。你这针法里的浓淡变化,正好表现了这种‘呼吸’。”
被肯定的喜悦点亮了小芸的眼睛。她从抽屉里拿出另一个绣绷,上面是幅未完成的梅花图:“这个……是我自己想绣的。阿明说他能染出梅花的颜色,我想试试用刺绣表现。”
林晚接过绣绷细看。小芸没有用传统的红梅,而是选了淡紫到粉白的渐变。花蕊处用了特殊的打籽绣法,一粒粒凸起,仿佛真的沾着晨露。
“真好。”林晚真心实意地说,“你和阿明可以多合作。他研究颜色,你研究针法,说不定能开创个新流派。”
小芸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从绣坊出来,林晚在园区里慢慢走。初春的风还带着寒意,但墙角已经冒出星星点点的绿意。她走过交流中心,看见里面灯已经亮了——美院早来的学生在整理寒假期间的创作;走过食堂,听见里面传来准备早餐的动静;走过托管班,透过窗户看见老师在布置新学期的教室。
这个园区的早晨,和过去无数个早晨一样,又不一样。
回到办公室时,陆铮已经在里面了。他站在窗前,背对着门,肩线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挺拔。
“想什么呢?”林晚走过去。
陆铮转过身,手里拿着份文件:“刚收到的,深圳那边的合作邀请。”他顿了顿,“他们想请‘霓裳’去设华南旗舰店,条件开得很优厚。”
林晚接过文件翻看。确实是份诱人的提案——黄金地段,资金支持,还承诺帮忙打通海外渠道。
“你怎么想?”她问。
陆铮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幅老照片。照片里是很多年前那个深巷小院,林晚和招娣正蹲在地上摆摊,衣服摊在一块旧床单上,背景是斑驳的砖墙。
“还记得那天吗?”陆铮指着照片,“你卖了第一件自己设计的衣服,赚了十二块八毛钱。高兴得非要请所有人吃馄饨。”
林晚笑了:“怎么不记得。那碗馄饨,是我吃过最香的一碗。”
“那时候我们最大的愿望,不过是能在这个城市站稳脚跟。”陆铮转过身,看着林晚,“现在,别人请我们去深圳设旗舰店,去巴黎开工作室,去纽约参加时装周……有时候我都觉得像做梦。”
林晚走到他身边,一起看着那张老照片。照片里的她还很年轻,眼里有种不顾一切的光芒。现在的她眼尾有了细纹,但那光芒还在,只是变得更加沉静、更加坚定。
“不是做梦。”她轻声说,“是我们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所以我在想,”陆铮说,“深圳要去,但不能只是为了扩张而扩张。我们要带去的不只是衣服,还有这套——”他指了指窗外整个园区,“培养人、传承手艺的模式。”
林晚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在深圳也建个小型的文创空间。不一定要这么大,但要有染坊、绣坊、传习室。让南方的年轻人也能接触这些手艺,也能有阿明、小芸这样的机会。”
晨光渐渐明亮,透过窗户洒满整个办公室。林晚看着丈夫,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那个砖窑里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他那时候还是个混混头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而现在,他思考的是如何让一种文化走得更远。
“你变了很多。”她轻声说。
陆铮挑眉:“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变可靠了。”林晚笑了,“以前是匹野马,现在……像是识途的老马。”
“骂谁老呢?”陆铮佯装生气,伸手去搂她。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又回到正题。他们摊开地图,开始规划深圳之行的细节:带哪些人去,展示哪些作品,如何传达“霓裳”的理念……
“阿明得去,”林晚在本子上记着,“他的植物染是特色。小芸也得去,她的刺绣能现场展示。”
“招娣和赵梅呢?”
“看她们自己。想在家休息也行,想去看看也行。”林晚顿了顿,“不过我觉得,她们会想去。毕竟是自己带出来的徒弟,就像送孩子出远门一样。”
窗外传来孩子们的喧闹声——托管班开学了。安安的声音格外清脆,正在给新来的小朋友讲“园子里的秘密”:“我告诉你哦,染坊里的蓝草会说话,绣坊里的针线会唱歌……”
林晚和陆铮相视一笑。
“有时候我在想,”林晚望着窗外,“我们做的这一切,最终会留下什么。”
“不是有时候,”陆铮握住她的手,“是每天早上醒来都会想。”
“那你想明白了吗?”
“一点点。”陆铮说,“也许我们留下的不是某个品牌,不是某件衣服,而是一种可能——让像阿明这样的孩子,能靠自己的双手改变命运;让小芸这样的姑娘,能在这个世界上找到自己的声音;让那些快被遗忘的手艺,能在新时代里继续发光。”
林晚靠在他肩上,没有说话。晨光温暖地包裹着他们,远处传来染坊开缸的声音,绣坊缝纫机的哒哒声,孩子们的笑声。
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成了这个春天最动人的序曲。
而新的故事,正在晨光中缓缓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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