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创园会议室里,气氛有些凝重。林晚将一份财务报表推到桌子中央,指尖在数字上轻轻敲了敲。
上个月的利润率下降了五个百分点。她声音很平静,让在座的人都坐直了身子。
春妮忍不住开口:主要是新引进的设备成本太高,还有新匠人项目的投入......
我知道。林晚打断她,但我担心的不是数字本身。
她环顾会议室里的每一张面孔——招娣、赵梅、春妮、小柱子,还有坐在后排的小林和小芸。这些面孔,有的已经刻上了岁月的痕迹,有的还带着青春的稚嫩。
我们在巴黎获奖,订单翻了三倍,现在连国外的大品牌都来找我们合作。林晚缓缓说道,但是,我最近总是在想——我们到底要成为什么样的?
会议室陷入沉默。窗外,染料园里的植物风中摇曳,工坊里传来隐约的机器声。
昨天,林晚继续说,有个国际品牌想收购我们,开出的价钱足够我们每个人舒舒服服过完下半辈子。
这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阵阵涟漪。
这怎么能行!招娣第一个站起来,霓裳是我们的心血!
是啊,赵梅接口,这就像卖孩子一样!
林晚等大家的情绪稍稍平复,才接着说:我拒绝了。但是这件事让我意识到,我们正站在一个十字路口。
她打开投影仪,屏幕上出现两张照片。一张是多年前那个深巷小院,一张是现在的文创园。
从这个小院走到今天,我们靠的是什么?林晚问,是靠比别人更会做生意吗?
小芸怯生生地举手比划。小林替她翻译:她说,是靠我们对每一件作品的用心。
没错。林晚点头,可是现在,订单越来越多,要求越来越急,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像以前那样,为了一处针脚反复琢磨,为了一道染色的效果试验几十次了。
她调出另一组数据:这是客户投诉统计。虽然数量不多,都在说同样的问题——现在的作品,少了从前的。
春妮低下头:最近确实太赶工了......
这不怪你们。林晚语气温和,是我们走得太快,忘了为什么要出发。
一直沉默的陆铮这时开口: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林晚走到窗前,望着外面忙碌的园区:我想做一次减法。
减法?
她转身,目光坚定,推掉三分之一的订单,把生产线缩减到能保证质量的程度。同时,成立一个特别小组,专门研发真正能代表精神的新系列。
这个提议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推掉订单?春妮惊呼,那可都是钱啊!
有时候,舍得放弃,才能得到更多。林晚看向招娣,你还记得我们做风之痕的时候吗?为了那道痕迹,我们反复试验了多少次?
招娣的眼神渐渐明亮:那时候虽然辛苦,但每完成一件作品,心里都特别踏实。
就是这样。林晚微笑,我想找回这种感觉。
特别小组很快成立,由招娣担任组长,小芸和小林作为骨干。林晚给他们唯一的指示是:忘记成本,忘记交期,只做你们心目中最好的作品。
接下来的日子,园区里出现了一种奇怪节奏。主工坊依然在微订单忙碌,特别小组的工作室却仿佛回到了从前的小院时光。
招娣带着小芸研究古籍中的传统纹样,一坐就是一天。小林和赵梅泡在染坊里,为了一种特殊的蓝色反复试验。有时为了一个细节,他们会争论到深夜。
有一天,林晚经过特别小组的工作室,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讨论声。
这个针法虽然好看,但不够牢固。这是招娣的声音。
小芸比划着表达自己的想法。小林翻译:她说可以尝试改良针法,既保持美观又增强耐用性。
怎么改良?
小芸拿起针线,手指翻飞间,一个新的针法渐渐成型。招娣仔细看着,突然拍手叫好:妙啊!这样既保留了神韵,又解决了问题!
林晚在门外听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与此同时,推掉订单的决定也在业内引起了不小的震动。有人嘲笑他们傻,有人猜测他们遇到了困难。连一些老客户都打来电话询问。
陆铮负责应对这些声音。每次接完电话,他都会对林晚说:又少了一个客户。
林晚却不在意:真正懂我们的人,会明白的。
果然,一个月后,特别小组的第一批作品完成了。
当招娣和小芸将作品展开在大家面前时,整个会议室安静了。那是一件融合了传统苏绣和现代设计的长裙,每处细节都精致得令人惊叹。最特别的是,裙摆处用了一种全新的针法,让刺绣在光线下产生流动的光泽。
这......春妮激动得说不出话。
我们叫它。招娣的声音带着自豪,光是研发这种针法,就失败了三十多次。
赵梅展示了她和小林研发的新面料,带着淡竹香的环保面料,手感比丝绸更柔滑,却有麻的挺括。
原料是竹子,赵梅解释,但是用了特殊的工艺处理。
这些作品没有投入生产,先在交流中心做了内部展览。来看的不只是园区里的员工,还有美院的师生和业内同行。
反响出乎意料地好。一位老教授在作品前驻足良久,最后对林晚说:我看到了真正的传承——不是照搬传统,而是让传统在当代重生。
让人惊喜的,原本对推掉订单不满的客户,在看过这些作品后,反而下了更大的订单。
我们愿意等,一位欧洲买家说,只要是这样的作品,等多久都值得。
晚上,林晚和陆铮在园区里散步。初夏的晚风带着淡淡的花香,工坊的灯光在夜色中格外温暖。
现在放心了?陆铮问。
林晚轻轻靠在他肩上:你知道吗?今天我收到小芸写的一张纸条。她说,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手真的会说话。
远处,特别小组的工作室还亮着灯。透过窗户,能看见招娣正在指导小芸,一旁的小林和赵梅在讨论着什么。
有时候我在想,林晚轻声说,或许我们最重要的作品,不是任何一件衣服,而是让更多的手学会说话。
陆铮握住她的手:这条路还长。
是啊,林晚微笑,但我们已经知道该怎么走了。
夜色渐深,园区里的灯光一盏盏熄灭。但在特别小组的工作室里,那盏灯还亮着,为新征程照亮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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