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大公主出面解围,但经此一事,盛小七只觉得这繁华热闹的赏花宴处处透着说不出的压抑和凶险。那些言笑晏晏的面孔背后,不知藏着多少心思。她感到有些气闷,便借口更衣,带着春桃暂时离席,想找个清静地方透透气,缓一缓紧绷的神经。
侍女指引了方向,主仆二人沿着一条蜿蜒的回廊慢慢走着。回廊两侧花木渐深,宾客的喧哗声也渐渐远去,显得有些僻静。正走着,忽然一个小丫鬟低着头,端着一个茶盘,脚步匆匆地从对面跑来,似乎没看路,“哎呀”一声,结结实实地撞在了盛小七身上!
“哐当!”茶盘掉落,盏中的茶水泼了盛小七裙摆一大片,温热的茶水迅速浸透布料,贴在小腿上,很不舒服。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贵人恕罪!”小丫鬟吓得魂飞魄散,立刻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身体抖得如风中落叶。
盛小七皱了下眉,看着湿漉漉的裙摆,心中掠过一丝不快,但看这小丫鬟吓成这般模样,也不愿多事。“无事,起来吧。下次小心些。”她语气平淡地说。
春桃赶紧拿出随身带的干净帕子,蹲下身替她擦拭,但水渍已然晕开,很是显眼。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体面、象是管事嬷嬷模样的中年妇人闻声赶来,先是厉声斥退了那个还在发抖的小丫鬟:“没眼力见的东西,冲撞了贵人,回头再跟你算账!”然后立刻对盛小七赔上笑脸,语气恭敬又带着歉意:“冲撞了王妃娘娘,真是天大的罪过。府中备有供各位夫人小姐更换的衣物,请随老奴到这边厢房稍作整理,以免着凉,也免了失仪。”
盛小七虽觉得有些麻烦,但裙裾湿漉漉的确实不雅,便点头道:“有劳嬷嬷带路。”
一直如同影子般在不远处暗中跟随的凌霄却瞬间蹙紧了眉头。那个小丫鬟撞上来的时机和角度都太过刻意,不像意外。而这个突然出现的嬷嬷,引路的方向并非是通往通常待客的厢房区域,反而是向着更深处、更为僻静的院落走去。
他不动声色地打了个隐蔽的手势,让一名侍卫立刻转身,尽快去寻大公主或是府中管事之人禀明情况。自己则屏息凝神,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那嬷嬷将盛小七主仆引到一处小巧精致的院落前,推开一间厢房的门,里面布置得颇为雅致,熏香袅袅。“王妃请在此稍候,老奴这就去取干净的衣物来。”
嬷嬷转身离开,脚步声渐远。盛小七和春桃走进房间等候。房间内香气浓郁,似是某种花香,但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的甜腻。盛小七起初并未在意,只觉得这香闻久了似乎有些闷人。她等了一会儿,渐渐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脸颊微微发烫,心跳也莫名地越跳越快,一种难以言喻的躁意从心底升起。
【系统:警告!检测到空气中含有微量复合香料成分,初步分析为曼陀罗花粉及依兰依兰萃取物混合而成,具有轻微催情及致幻效果。浓度正在累积,建议宿主立刻离开当前密闭环境!】
盛小七脑中“嗡”的一声,如遭雷击,瞬间彻底清醒!【迷香?!】她猛地从绣墩上站起,因为起身太猛,一阵更强烈的眩晕袭来,她踉跄了一下,扶住桌子:“春桃!不对劲!我们快走!”
然而,她冲到门口,用力一拉,房门竟然纹丝不动——被人从外面锁死了!
“小姐!门…门打不开了!”春桃也慌了,用力拍打着门板,外面却毫无回应。
与此同时,走廊另一端传来了杂乱而虚浮的脚步声,以及一个男子含糊不清、明显带着醉意的说话声,正朝着这个房间越来越近!“……都说…说了没醉…醒酒…醒酒室在哪儿呢?……”
盛小七瞬间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凉透了!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用茶水弄脏她的衣服,引她来此,锁在点了迷香的房间里,再安排一个醉酒的男子“误入”……一旦被人发现,她衣衫不整(甚至可能因药物而神志不清)与一个男子独处一室,那她的名节就彻底毁了!不仅她身败名裂,更会连累李琂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其心之毒,令人发指!
“小姐!怎么办!怎么办啊!”春桃吓得声音都带了哭腔,徒劳地撞着门。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盛小七,她手脚冰凉,大脑一片空白。就在那醉醺醺的声音几乎已经到了门外,一只手似乎已经搭上门框的千钧一发之际——
旁边的窗户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声响,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迅捷无声地翻了进来,落地悄无声息!正是凌霄!
“得罪了,王妃!”凌霄目光锐利如刀,飞快地扫了一眼屋内情况,第一时间冲到那鎏金异兽纹香炉前,毫不犹豫地将桌上半盏冷茶泼了进去,“嗤”的一声,香气骤减。他甚至来不及多说,一手抓住盛小七的胳膊,另一手拉起吓傻的春桃,低喝一声:“闭眼!”
下一刻,盛小七只觉身体一轻,耳边风声掠过,已被凌霄带着从窗口敏捷地跃出,迅速隐入窗外茂密的假山石之后。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不过两三息时间。
他们刚藏好身形,就听见那间厢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那个醉得东倒西歪的华服公子哥嚷嚷着跌跌撞撞地进了屋……
假山石后空间狭窄,盛小七紧紧靠着冰冷粗糙的石壁,捂着狂跳不止的心脏,脸色苍白如纸,大口喘着气,浑身都在微微发抖,巨大的后怕如同潮水般阵阵涌来。春桃也吓得软倒在地,捂住嘴不敢出声。
【是谁?到底是谁要用这么恶毒的手段害我?是盛薇薇?还是……其他人?】她不敢再细想下去,只觉得这繁花似锦的公主府,此刻仿佛成了吃人的龙潭虎穴。
没过多久,大公主便带着一众脸色凝重的婆子侍女匆匆赶来,迅速而高效地处理了这场“意外”。那位醉酒的公子被他的随从(“恰好”及时赶到)搀扶离开,大公主对外只宣称是下人疏忽,引错了路,公子哥醉酒走错了房间,一场风波被强行压下。但大公主那铁青的脸色和看向盛小七时那复杂难辨的眼神,说明她心知肚明这绝非意外。
回七皇子府的马车里,盛小七裹着凌霄不知从何处找来的一件斗篷,一言不发,蜷缩在角落。她再也没有来时打量街景的心情,只是紧紧攥着衣袖,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车窗外的喧嚣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纱布,模糊而不真实。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深刻地感受到这个看似繁华守礼的世界表面下,所隐藏的冰冷刺骨的恶意和无处不在的危险。
王府书房内,李琂听完凌霄面无表情却细节详尽的汇报,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冰冷无比,眼神阴鸷得几乎要凝出冰霜。他手中的白玉扳指被无意识地捏紧,指节泛出青白色。
【果然开始了。】他心中冷笑。这究竟是冲着他来的警告和试探,还是仅仅针对盛小七本人,欲除之而后快?或许兼而有之。
他原本还想在这漩涡边缘再多观望片刻,但树欲静而风不止。看来,他想继续“边缘”下去,独善其身,已经是不可能的奢望了。有些争斗,不是他想避开,别人就会放过他的。
而盛小七……这个看似总能用各种稀奇古怪的方式化险为夷的“攻略者”,这次显然是真的被吓到了,那强装镇定下的惊惶失措,凌霄描述得清清楚楚。
李琂走到窗边,看着盛小七的马车缓缓驶入府门,看着她被春桃搀扶着,脚步有些虚软地走下马车,那张小脸上还残留着未曾褪尽的苍白。一股连他自己都未曾细细品察的、莫名的保护欲,再次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悄然升起,逐渐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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