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回到废弃画廊时,日头已微微西斜。巷弄里寂静无声,只有海风卷着零碎的垃圾打着旋儿。她并未立刻推门而入,而是如同蛰伏的猎豹, silent 隐匿在巷口拐角的阴影里,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画廊周围的一切。
墙壁的斑驳、地面的尘土、那扇破旧木门的角度……与她离开时并无二致。空气中弥漫的,依旧是那股熟悉的、混合着霉味、尘埃和一丝极淡血气的沉寂。
然而,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觉,却像细密的冰针,刺扎着她的神经。太静了。静得不同寻常。仿佛连那些常年在梁上窸窣作祟的老鼠,都屏住了呼吸。
她悄无声息地贴近门缝,侧耳倾听。
里面,死一般的寂静。连那少年惯有的、压抑的呼吸声都听不真切。
心脏猛地一沉。不再犹豫,她指尖运力,无声地卸开那并不牢靠的门闩,身形如鬼魅般滑入室内,反手迅速将门掩上。
画廊内光线昏暗,尘埃在从破窗透入的几缕残光中飞舞。角落那堆霉烂的麻袋上,空无一人。
江迟不见了。
苏念周身气息瞬间降至冰点。眸光如利刃般疾扫而过——
地上散落的草纸似乎被人匆忙踢动过,几张画着漩涡与鬼面的纸张凌乱地混在一起。墙角那点可怜的清水打翻在地,浸湿了一小片地面,留下深色水渍。而最刺目的是……靠近门口的地面上,有几道模糊却新鲜的拖拽痕迹,夹杂着零落的尘土,指向画廊更深处的黑暗。
不是他自己离开的。是被迫的!
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自她眼底弥漫开来!周凛的人?还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唐笑笑?他们竟敢直接来这里动手?!
她指尖已悄然抚上腰间藏匿的刀柄,身体紧绷如弦,每一步都落在最不易发出声响的位置,循着那拖拽的痕迹,向画廊深处那片被厚重防雨布隔绝的区域逼近。
越往里,光线越暗,空气中那股陈腐的霉味也越发浓重,几乎令人窒息。拖拽的痕迹消失在堆积如山的废弃画框和蒙尘雕塑后面。
苏念屏住呼吸,侧身绕过障碍。
就在那最阴暗的角落,一堆破损的石膏像和腐烂画布之下,她看到了——
江迟。
他被粗糙的麻绳捆住了手脚,嘴里塞着一团脏污的布条,整个人蜷缩着侧躺在地上,几乎被埋没在垃圾堆里。他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得吓人,额发被冷汗浸透,黏在皮肤上,若不是胸膛还有极其微弱的起伏,几乎与死人无异。
而在他的颈侧,一道细微却清晰的血痕赫然在目!沁出的血珠已然凝固,颜色发暗。
苏念瞳孔骤缩!不是外人掳掠!是他自己!
她瞬间明了。这拙劣的捆绑,这刻意选择的藏匿地点,这不足以致命却足够骇人的颈侧伤口……全是伪装!他在赌,赌她回来会发现,赌她会被这景象迷惑,以为他遭遇不测!
一股难以言喻的暴怒猛地窜起!竟敢耍这种手段!是在试探她的反应?还是用这种自残的方式祈求怜悯?!
她几步上前,靴底踩碎了一块散落的石膏碎片,在死寂中发出刺耳的声响。
地上“昏迷”的人,睫毛几不可察地剧烈颤动了一下,呼吸节奏有瞬间的紊乱,尽管他立刻极力压制,又如何瞒得过苏念的眼睛。
她在他身前站定, silent 地俯视着他这番精心布置的狼狈与惨状。胸腔内怒火翻腾,几乎要化作冷笑冲出喉咙。
好,很好。学会耍心机了。
她没有立刻拆穿,反而缓缓蹲下身,冰冷的指尖拂开他颈侧汗湿的发丝,轻轻触碰到那道已经凝结的血痕。
地上的人身体猛地一僵,连那微弱的呼吸都彻底屏住了,仿佛在等待最终的审判。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震怒并未降临。
苏念的指尖沿着那血痕缓缓下滑,力道轻得近乎诡异,最终停留在他因紧张而剧烈起伏的喉结处。那里,能感受到他脉搏疯狂而混乱的跳动。
“真是可怜。”她开口,声音低沉平滑,却比严冬的海风更刺骨,“我才离开多久,就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她的指尖微微用力,感受到手下喉结恐惧的滚动。
“是害怕了?还是……”她俯身,气息冰冷地拂过他耳廓,“想用这点小伤,来告诉我,你离了我,连自保都做不到?”
江迟再也无法伪装,猛地睁开眼!灰绿色的瞳孔里盛满了被戳穿的惊惶、恐惧,还有一丝绝望的狼狈。他想要挣扎,却被捆得结实,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咽,拼命摇头。
苏念猛地抽掉他口中的布团!
“念姐……我……”他声音嘶哑破碎,急欲解释,却被苏念冰冷的目光钉在原地。
“闭嘴。”她声音不大,却带着绝对的威压,“你的戏,很难看。”
她拔出腰间匕首,锋利的刀尖在昏暗中闪过一道寒芒。江迟恐惧地闭上眼,身体缩紧,等待着可能的惩罚。
然而,刀刃只是精准地挑断了他手脚上粗糙的绳结。动作干脆利落,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
绳索松开,江迟却依旧僵躺着,不敢动弹。
苏念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如同在看一场拙劣的表演落幕。
“收起你这些可笑的心思和把戏。”她语气漠然,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眼泪,伤口,示弱……这些对我毫无用处,只会让我觉得你更废物。”
“我要的,不是你扮演摇尾乞怜的狗。”她目光落在他依旧渗着血丝的颈侧,眸色深沉如夜,“而是能真正撕咬猎物的狼。”
“若你再将精力浪费在这种无用的试探和自怜上,”她顿了顿,声音里淬着冰冷的警告,“我不介意亲手帮你‘处理’掉这些多余的软弱。用更彻底的方式。”
说完,她不再看他那惨白惊惶的脸,转身走向画廊稍显干净的一隅,将从外面带回的、足以支撑数日的食物和清水重重放在地上。
“吃完。处理干净伤口。”她命令道,声音恢复一贯的冷硬,“明天天亮之前,我要看到关于那艘‘人鱼号’更多的细节。每一个铆钉,每一片锈迹,都要想起来。”
“否则,”她侧过脸,余光扫过他依旧瘫软在地的身影,“你就不用再画了。”
话语中的意味,让江迟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苏念不再多言,寻了处远离他的地方坐下,闭上眼,似在假寐,周身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画廊内再次陷入死寂。
江迟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从地上爬起,蜷缩着坐到那堆食物旁。他看着苏念冷硬的侧影,看着她即便休息也依旧挺拔如松、仿佛随时能暴起伤人的姿态,再低头看看自己颈侧那道上不得台面的伤口和满身狼狈的尘土。
巨大的羞愧与一种被彻底看轻的屈辱感,混合着对她的恐惧,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心脏,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默默地拿起一块干硬的面包,机械地塞入口中,食不知味。指尖触碰到的,是自己愚蠢的证明。
良久,他抬起完好的右手,用沾着灰尘和血渍的指尖,死死按住了依旧灼痛的太阳穴。
闭上眼,不再是寻求安慰的黑暗。
而是强迫自己,坠入那片更深、更冷、更令人恐惧的——关于“人鱼号”的记忆深渊。
黑暗中,炭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再次响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急促、更加疯狂,仿佛要将灵魂都榨干,填入那艘锈迹斑斑的罪恶之船的每一个缝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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