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外,雪落无声。
皇帝弥留三日,终在寅时断气。临终前指尖颤动,在黄绫上写下“凤临”二字,墨迹未干,气息已绝。满朝文武跪伏于丹墀之下,寒风穿廊,无人敢抬头。那两个字如惊雷悬于殿顶——是遗诏?是谶语?还是天命所归的昭示?
唯有锦年立于白玉阶前,素衣如雪,手中握着一方未完成的绣帛。那是她三日前接下的“禳灾图”,本为祈福而作,如今却成了帝王最后的注脚。图中凤凰展翅扶摇,双翼托起坠落的龙影,羽翎间暗藏经纬,山河隐现。有人说是祥瑞,有人私语此乃“女主代兴”之兆。钦天监正欲焚图避祸,却被锦年淡淡一句拦下:“天意不可违,绣线亦承命。”
翌日,幼主登基,年方七岁,生母贵妃被尊为皇太后,居慈宁宫摄六宫事。朝议初开,太傅率百官伏请锦年摄政,言辞恳切,声泪俱下:“今上冲龄,国赖贤辅;皇后虽逝,凤德犹存。非娘娘不能安社稷!”群臣叩首如捣蒜,春鸦卫列阵殿外,绣衣馆女官执笏而立,气势凛然。
然锦年依旧拒不受玺。她缓步登台,取出那幅“禳灾图”,悬于金丝楠木架上,轻声道:“我非不愿,实不敢。皇后之位,承天统、掌凤印、育储君,三者缺一不可。而我——不封族亲,不掌玉玺,不诞嗣脉,早已自断后路。”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诸臣,“但若诸公信我一针一线能稳江山,我愿以‘凤绣摄政’之名,辅佐幼主,直至亲政。”
满殿寂静,唯有铜漏滴答。
最终,皇帝灵前拟就新制:设“凤绣台”于禁苑东侧,与内阁并列,专理内政、科举、织造、教化四司。锦年居其首,赐金缕凤冠一顶,非礼冠,乃权杖也——冠上九根银针,可调绣衣卫千人,直奏天听,不受六部节制。史称“一针定江山”。
自此,绣衣馆权势登顶。阿蛮以状元之身授“绣衣舍人”,掌女科铨选,开女子入仕先河。首科录取三十六人,皆授七品以上职,分赴户部、刑曹、工署任职。民间轰动,闺阁争诵《绣策》,坊间流传新谣:“女儿不必倚朱门,一纸功名胜千金。”
边关忽传急报:沈清砚大破北狄联军,斩首万余,收复三城。捷书附简一封,笔力苍劲却字字克制:“闻京中有变,心甚忧之。吾既许永镇边疆,便不负此誓。唯愿山河无恙,灯火可亲。”锦年读罢,默然良久。当夜,她在凤绣台独坐至五更,灯下续绣那幅《归鸿图》——雁阵南飞,孤影徘徊于云海之间,尾羽处悄然添了一行细如发丝的苏绣小字:“君在极北,我在长安,共守一国月明。”
贵妃虽居太后之位,却屡次召见礼部尚书密议削权。某夜,她命心腹假传懿旨,欲夺凤绣台档案。岂料锦年早有防备,以“双面异色绣”记录往来文书,正反两面文字不同,伪造者当场露馅。次日清晨,尸体浮于太液池,唇角染朱砂,正是那传旨太监。朝野震惊,无人再敢轻试凤羽之威。
春尽时,第一座“女子书院”在洛阳落成,锦年亲题匾额:“智启幽兰”。她立于高台之上,望着台下数百青衿女子齐声诵读《绣理策》,风吹裙裾,仿佛看见一条由丝线织就的新时代长河,正缓缓流淌过这片曾只属于男子的庙堂大地。
凤不栖梧,却临天下。
一针一线,皆为经纬。
这江山,终于有了另一种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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