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敲窗,紫宸宫外的铜鹤衔着残烛,在风中微微颤动。殿内只余一盏孤灯,火苗微弱却执拗地跳跃着,映在凤帷低垂的绣幕上,仿佛一只欲飞未飞的朱雀。皇帝已三日不语,御医束手,太医院轮值的太医们跪了一地,连脉案都不敢再写。唯有锦年,素衣青簪,端坐于龙榻之侧,手中针线未歇。
她正在绣一幅“归鸿图”——并非为祭礼,亦非奉诏,而是心之所系,情之所寄。那针尖挑起金丝银缕,一针一线皆似有魂魄牵引。鸿雁南归,羽翼舒展,眼中却含泪光,仿佛穿越千山万水,只为寻那一抹旧影。灯芯忽爆,火星四溅,一滴泪无声坠落,正落在未干的丝线上,洇开成一朵极小的墨梅。
就在此时,皇帝的手指忽然抽动。守候多时的内侍惊呼出声,众人蜂拥而至。只见天子以枯瘦之手,颤巍巍抓过案上玉笔,在黄绫上艰难写下两个大字——凤临。
满殿死寂。
那二字力透绢帛,笔锋凌厉如刀,却又带着一种近乎祈求的颤抖。有人倒吸冷气,有人伏地痛哭,更有老臣颤声高呼:“天意昭昭!陛下亲书‘凤临’,岂非命凤绣摄政?”
消息如惊雷滚过九重宫阙。次日清晨,文武百官齐聚太极殿,冠带齐整,却无一人敢先开口。最终由太傅领衔,率三公九卿联名上表,请锦年摄理朝政,代行皇权。奏章叠如山积,字字恳切,句句泣血:“国不可一日无君,今主上年幼,太后居深宫,唯凤绣使德才兼备,功勋卓着,实乃社稷所托!”
锦年立于丹墀之下,身后是那幅尚未完成的“归鸿图”。她未穿凤袍,未戴珠冕,仅一袭素色云纹长裙,发间一支白玉步摇轻晃。面对群臣跪拜,她缓缓抬手,声音清冷如雪涧流泉:
“吾非不愿担此重任,实不敢僭越礼法。今日若受摄政之名,他日史笔如刀,必书‘妇人干政,倾覆纲常’。我愿辅佐幼主,整肃朝纲,兴学劝农,但——不称制,不改元,不居宣政殿。”
此言既出,满朝哗然,继而肃然。她不取帝位之尊,却承帝王之责;不受诏令之命,却掌天下之枢。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姿态——既非后妃,亦非宰辅,而是以“凤绣摄政”之名,立于庙堂之巅。
数日后,钦天监择吉日举行幼主登基大典。锦年立于玉阶之侧,亲手为八岁新君披上龙纹衮服。那一刻,阳光破云而出,照在她手中的金线荷包上——那是沈清砚离京前留下的唯一信物,如今已被她拆解重绣,化作一枚“山河同寿”纹样,缝于幼主衣襟内里。
典礼毕,她步入 newly 改建的“绣衣阁”,案上堆满奏折。春鸦卫呈报北境粮道畅通,女科新晋进士阿蛮主持户部度支,已理清三年积弊;江南织造司改制完成,女子可任工正;更令人震惊的是,西域七国遣使来贺,称“闻中土有凤治天下,愿通丝路,共沐文光”。
黄昏再至,锦年独坐灯下,继续绣那幅“归鸿”。窗外秋风起,吹动檐角铜铃,宛如边关号角遥传。她停针凝望,轻声道:“你曾说,女子不应染指权柄。可如今,这江山不是靠刀剑打下来的,是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灯花又爆,光影摇曳中,仿佛有一只鸿雁掠过屏风,飞向远方苍茫雪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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