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族青年带来的滞闷感,并未随着晚餐的结束而消散,反而像一缕难以驱散的薄雾,缠绕在陆锦恒的心头。他试图用更高强度的工作和训练来将其压制,但收效甚微。那种被隔绝在外的感觉,并非源于任何实质性的冲突或言语,而是一种氛围的、无形的侵蚀,让他引以为傲的冷静频频失守。
就在他试图重新调整内心秩序时,另一项更具象化的变革,如同预演般降临——旧宿舍区正式进入拆除前的清场阶段,他们必须暂时搬离那个充满了混乱记忆、却也承载了无数无声交锋的“家”,迁入作为过渡的临时安置点。
临时安置点位于基地相对边缘的一排预制板房,条件比旧宿舍更为简陋,但至少是独立的单间。这意味着,持续了相当一段时间的、被迫的同室而居,即将画上句号。
搬迁的过程,像一场对过往的共同生活进行的一次冷静而彻底的解剖。
陆锦恒的物品不多,整理起来效率极高。他将作训服、文件、个人用品分门别类地放入收纳箱,动作利落,没有丝毫留恋。直到他的目光落在书架最里侧,那本被他刻意藏起的书。
他的动作停顿了。
指尖在书脊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将其抽出,和其他一些不常用的书籍放在了一起,准备打包。书页因为之前的粗暴对待还有些褶皱,那行潦草的笔记仿佛透过封面灼烧着他的视线。他抿紧唇,将它塞进了箱底,用其他东西盖住。
当他抱起一个装满杂物的箱子准备离开时,安尔艾斯正蹲在房间中央,面对着他那堆堪称“机械废料宝藏”的个人物品发愁。各种形状奇特的零件、半成品的模型、写满复杂公式的草稿纸铺了一地。
“这个……应该还能用在下一代外骨骼的关节缓冲上……”安尔艾斯拿起一个布满划痕的轴承,自言自语,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不舍。
“这个传感器阵列,虽然旧了点,但改改接口说不定能适配新无人机……”
陆锦恒站在门口,看着他像只守护宝藏的龙,对每一片“鳞甲”都难以割舍的样子,原本打算直接离开的脚步,几不可察地放缓了。
安尔艾斯抬起头,正好撞上陆锦恒的目光。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晃了晃手里的一个看起来像是烧焦了的电路板:“副队,你说这玩意还有救吗?上次超载测试的纪念品。”
陆锦恒的视线在那块焦黑的板子上停留了一秒,又移回安尔艾斯带着点期待的脸上。他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垃圾。”
说完,他不再停留,抱着箱子转身离开,走向分配给自己的那间临时宿舍。
安尔艾斯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垮了下来,小声嘀咕:“……真没眼光。”但嘀咕归嘀咕,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把那块“垃圾”用软布包好,放进了标注着“待修复\/高潜力”的箱子里。
搬迁在一种算不上融洽、但也并非对抗的氛围中完成了。
第一个分开的夜晚,降临得格外清晰。
陆锦恒躺在临时宿舍窄小的单人床上,身下的触感陌生,房间的气息陌生,连空气流动的方式都带着一种未被习惯的滞涩。绝对的安静笼罩下来,不同于旧宿舍区即使停电也存在的、属于另一个人的生命体征——那平稳的呼吸,偶尔翻身时衣料的摩擦声,甚至是无意识的、轻微的鼾声。
此刻,只有一片真空般的死寂。
他闭上眼,试图入睡。但大脑却异常清醒,听觉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捕捉着窗外极其遥远的风声,甚至是自己血液流动的嗡鸣。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感,从四肢百骸弥漫开来。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失衡感。仿佛一直赖以维持某种平衡的配重突然被撤去,让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悬浮的、无所依凭的状态。
他翻了个身,面向墙壁。墙壁另一侧,是安尔艾斯的临时房间。
一片寂静。
他想起晚餐时狐族青年围绕着安尔艾斯时那亮晶晶的眼睛,想起安尔艾斯耐心解答时专注的侧脸。一种熟悉的滞闷感再次涌上心头,但这一次,混合了此刻身处孤寂中的空虚,变得愈发尖锐。
鬼使神差地,他抬起手,用食指的指关节,在冰冷的墙壁上,极轻、极快地敲击了两下。
“叩,叩。”
节奏,与那个电力崩溃的夜晚,安尔艾斯在黑暗中敲出的信号,一模一样。
声音在寂静中异常清晰,也异常突兀。
敲完的瞬间,陆锦恒整个人都僵住了。一股巨大的慌乱和羞耻感如同冰水般从头顶浇下,让他耳根瞬间滚烫。他在做什么?!他怎么会做出这种……这种如同幼兽寻求安抚般的、愚蠢透顶的行为?!
他猛地缩回手,攥紧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他的肋骨。他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都聚焦于墙壁的另一侧,既害怕听到任何回应,又……隐隐期待着某种声响。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墙壁对面,依旧是一片沉默。没有任何回应。仿佛他刚才那两下敲击,只是投入无边深潭的两颗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果然……是错觉吗?那天晚上的信号,或许真的只是安尔艾斯的无意识动作。只有他一个人,将那个瞬间赋予了特殊的意义,并在此刻,像个傻瓜一样试图重温。
巨大的失落和自厌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脸埋进枕头,试图阻隔所有外界的声音和内心嘈杂的念头。
然而,就在他几乎被自我否定吞噬的时候——
墙壁对面,传来了一声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布料摩擦的声音。
紧接着,是三下非常非常轻,却带着某种稳定节奏的敲击声,回应般地,传了过来。
“叩,叩,叩。”
不是两下,是三下。一个不同的、却同样清晰的节奏。
陆锦恒猛地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骤然睁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动。
他听到了!
不是幻觉!
安尔艾斯听到了他的信号,并且……回应了!
虽然回应的方式不同,但那稳定而清晰的节奏,无疑是对他刚才那愚蠢行为的、一个沉默的确认。
恐慌和羞耻感奇迹般地开始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汹涌的情绪。像是冰封的河面下突然涌动了暖流,冰块碎裂的声音在内心深处清脆地炸响。他不再感到悬浮,仿佛那三下敲击,就是重新抛向他的锚。
他维持着抬头的姿势,在黑暗中静静地听着。
对面没有再传来任何声音。
但他知道,安尔艾斯就在那里。一墙之隔。
他们依旧没有对话,没有见面。
但在这个分离的第一个夜晚,在这片象征着变革的临时居所,他们用只有彼此才懂的密码,完成了一次无声的通讯。
第二天清晨,陆锦恒打开房门时,安尔艾斯也恰好从对面的房间出来。
两人在狭窄的走廊里相遇,脚步同时一顿。
晨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
安尔艾斯看着他,眼神里似乎比平时多了一点什么,像是探究,又像是某种小心翼翼的确认。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寻常的问候,比如“睡得还好吗?”,但最终,那些话似乎都卡在了喉咙里。他只是对着陆锦恒,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陆锦恒的心跳漏了一拍。他避开了安尔艾斯的视线,冰蓝色的眼眸低垂,落在对方沾了点机油的指尖上。他同样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下颌线微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然后便错身而过,向着食堂的方向走去。
依旧是没有言语的交流。
但这一次,那刻意的沉默之中,少了排斥与对抗,多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如同共犯般的微妙张力,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悄然滋生的安心。
习惯的重量,在失去它的那一刻,才显得如此清晰。而有些连接,似乎并未因物理空间的分离而切断,反而在沉默的确认中,变得更加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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