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符院,地脉最深处。
一道撕裂星穹的金光悍然坠落,无视护山大阵的层层壁障,精准无误地化作一道催命符令,死死贴在了禁地石门之上。
符令无火自燃,金色的焰光中只显现出四个杀气凛然的大字——送魂上门!
轰隆!
一声巨响,厚达数丈的石门由内而外炸成齑粉。
一道枯槁的身影自黑暗中冲出,须发皆张,气息狂暴如渊,赫然是一位闭死关多年的元婴长老!
他仰天怒吼,声浪震得整座后山都在嗡鸣作响:“是谁!是谁敢咒我真魂!老夫与你,不死不休!”
杀意如潮,席卷天符院。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对千里之外掀起的滔天波澜浑然不觉。
坊市最偏僻的角落,一座四处漏风的破庙里,油灯如豆,勉强驱散着一隅的黑暗。
小桃娘瘦弱的身体跪在冰冷的泥地上,小脸上满是灰尘,一双大眼睛却清澈得像山间的溪水。
她小心翼翼地将怀里揣了半天的半块干饼掰开,更小的一半放在了泥塑神像前的破碗里,另一半则紧紧攥在手心。
“纸仙老爷……爹爹又咳得睡不着了,咳出来的血把枕头都染红了。”她低声抽泣着,声音细若蚊蚋,“郎中说没救了……可我听人说,您是好心的仙人。小桃娘没有别的东西,只有这张黄纸……您能帮帮我爹爹吗?”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纸,用冻得通红的小手笨拙地折成一匹小马的模样,而后颤巍巍地点燃,投入了面前那只缺了一角的香炉。
火焰“呼”地一下腾起,比平日烧纸旺了数倍。
火光之中,那纸马的四蹄仿佛泛起了点点白霜,一双用墨点出的眼睛里,竟有一丝微不可察的银芒一闪而逝,仿佛听懂了女孩的祈愿,破空而去。
小院藤椅上,陈九正闭目调息,试图抚平施展“送魂上门”带来的神魂撕裂之痛。
忽然,他那片死寂的灵域边缘,毫无征兆地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不是敌袭!
那是一种极为奇特的感觉,仿佛有无数细碎、微弱的念头,如同春日的第一场细雨,悄无声息地滴落在他干涸的神魂之上。
这些念头驳杂不一,有绝望中的恳求,有病痛中的呻吟,有对未来的期盼,但它们的核心,都指向同一个意念——祈愿!
陈九心头猛地一震,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豁然睁开,满是难以置信。
“香火……这怎么可能?我的香火,真的通了?”
他立刻分出一缕神念,顺着那涟漪的源头逆流而上。
下一刻,一幅幅画面在他识海中展开。
坊市的陋巷里,病榻上的老汉旁,摆着一个简陋的无名牌位,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纸匠恩公”四个字,一炷劣质的线香正袅袅升起。
城外的农舍中,一个刚退烧的孩子被母亲抱着,对着同样一个牌位磕头。
破庙里,一个女孩正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成百上千道这样的愿力,细若游丝,却坚韧无比,竟奇迹般地穿透了此地“无运之墟”的法则封锁,如百川归海,悉数灌入他的识海!
刹那间,一股暖流淌过他几近枯竭的神魂。
那濒临崩溃的魂体,竟被这股力量轻轻托住,甚至还微微修补了一丝裂痕。
更让他惊骇的是,体内那如风中残烛般的生命之火,悄无声息地壮大了一分。
寿元,续了半日!
“不行!”陈九猛地坐直身体,额头上瞬间渗出密集的冷汗。
这香火愿力是世间至毒之物,凡人私受,必遭天谴,神魂俱灭!
他不过一个被法则诅咒的将死之人,哪有资格承载这万民之愿?
他毫不犹豫,立刻催动灵域,将自身气息死死封锁,试图隔绝这要命的“供奉”。
然而,那些愿力丝线在被阻隔之后,并未消散,反而像是找到了新的目标,盘旋着汇聚向院中墙角的一个泥胚。
那是他前几日修补院墙时,随手捏的一个人形泥胚,五官模糊,身形潦草,本是用来填补墙洞的。
就在此时,一道冰冷的金色提示在他眼前浮现。
【检测到无主香火愿力汇聚,可点化“代受之身”,替主承受香火因果。】
【点化代价:半日寿元。】
陈九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
代价正是他刚刚获得的半日寿元,一饮一啄,仿佛自有天定!
“好!那就你替我扛着!”他没有丝毫犹豫,咬破指尖,一滴蕴含着他本源气息的精血“嗤”地一声燃起,化作一道血色流光,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那泥人眉心。
夜半三更,万籁俱寂。
墙角的泥像,那双原本只是两个浅坑的眼睛,忽然亮起了两点微弱的毫光。
它那模糊不清的面容上,嘴角竟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一声轻响,泥像缓缓站直了身体,抖落满身的尘土与蛛网。
它一步跨出,看似笨拙,却瞬间消失在小院中,再出现时,已在坊市上空。
月华如水,它竟在月下踏空而行,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那座破庙的屋檐上。
睡梦中的小桃娘被一阵寒意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正对上一双在黑暗中亮着光的“眼睛”。
她吓得差点叫出声,却见那“纸仙老爷”正立于窗前,对着屋内轻轻一挥手。
窗台上的几颗露珠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汇聚成一滴晶莹剔透的药露,精准地滴入了旁边床板上,她父亲干裂的嘴唇中。
“咳咳……水……”老香头一声微弱的呻吟,竟真的悠悠转醒。
他颤巍巍地点亮油灯,昏黄的灯光下,正好看见那泥像转身离去。
就在那泥像的衣角处,一道与陈九那盏引魂蓝灯同源的微光,一闪而没。
“仙……仙人显灵了!”老香头浑浊的双眼瞬间瞪得滚圆,不顾身体的虚弱,直接翻身下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泥像消失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三日后,坊市的安宁被一群不速之客打破。
玉衡子座下亲传弟子李默,带着一众天符院修士,面色倨傲地闯入坊市,声称有邪祟作乱,蛊惑人心。
他们不由分说,直接冲向那些供奉着“纸匠恩公”牌位的民宅与破庙,将牌位一一找出。
“装神弄鬼,歪门邪道!”李默冷哼一声,金丹期的威压轰然释放。
砰!砰!砰!
数十个牌位应声炸裂,化作漫天木屑。
当他们来到破庙,看到那尊端坐于神台之上的泥像时,更是满脸不屑。
一名修士抽出一条布满符文的铁鞭,狠狠抽了上去。
泥像应声碎裂,变成一地毫无灵性的碎土。
“不过是些顽石烂泥,也敢妄称仙人?”众人冷笑着,扬长而去。
然而,他们没有看到。
当夜,清冷的月华再次洒落大地。
破庙内外,那些散落一地的碎土,忽然开始轻微地蠕动。
紧接着,地面上涌出密密麻麻的黑点,竟是成千上万只蚂蚁!
它们仿佛接到了某种无上指令,口衔碎土,井然有序地将它们重新搬运、堆砌,守护在破庙周围,组成了一道诡异的黑色防线。
又一名奉命前来监视的金丹修士见状,心生警惕,祭出一张烈火符,想将这诡异之物彻底焚毁。
可就在火符飞出的刹那,那庞大的蚁群竟瞬间化作一股汹涌的黑潮,迎着火符冲天而起!
它们张开细小的口器,喷吐出一种带着强烈腐蚀性的墨绿色液体,竟在半空中形成了一张巨网,硬生生将那道威力惊人的火符包裹、消融!
符力反噬!
那金丹修士惨叫一声,被自己的力量震得倒飞出去,口喷鲜血,再看那蚁群时,
“这泥……这泥有灵!”他嘶吼一声,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片诡异之地。
屋内,陈九透过窗缝看着这一切,嘴角一阵抽搐。
他悄悄摸到自己的香炉边,插上三炷清香,双手合十,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嘀咕着:“各位大哥大姐,街坊邻居……别供了,千万别供了……我真的只是个手艺人啊……”
话音未落,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响鼻。
一匹通体雪白的纸马,正踏着月光,轻盈地落在他的窗台上。
它口中衔着一叠厚厚的黄纸,正是它这三日来的“收获”。
陈九伸手接过,展开一看,顿时头皮发麻。
每一张黄纸折成的小马上,都用稚嫩的笔迹写着一行小字。
“纸仙老爷,我家娃儿的病好了,给您磕头了。”
“纸仙老爷,今年的收成有着落了,谢谢您。”
“纸仙老爷……”
他望着炉中因为这些“信件”而再次鼎盛起来的香火,脸上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完了,这锅……是甩不掉了。”
夜色渐深,坊市破庙前的风声似乎也变得不同寻常。
那群不知疲倦的蚂蚁,依旧在忙碌着,它们衔来的碎土越堆越高,在朦胧的月色下,那土堆的轮廓,竟开始呈现出一种不属于自然的、棱角分明的诡异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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