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灯在乳白大理石桌面投下暖黄光晕,傅司寒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在沈清棠脚边蜷成一团。
他半倚着皮椅扶手,指节抵着下巴,深灰色西装袖口松松挽起,露出一截肌理分明的小臂——这是他认真听人说话时的惯常姿势,可此刻落在沈清棠眼里,却像一张绷紧的网,正不动声色地收束着她的每一句回答。
“三个月后,我们会不会破产?”
问题像颗冷硬的石子,精准砸进沈清棠的心脏里。
她望着傅司寒眼底翻涌的暗潮,喉间突然泛起前世医院消毒水的苦——那时这个男人站在病房门口,手里攥着伪造的出轨照片,说“沈清棠,你让我恶心”。
可此刻他的声音里没有冷意,倒像在问今天的天气,尾音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笑,偏生眼底的灼热度烫得人发慌。
“傅总,您的公司不会破产。”沈清棠攥紧西装裤线的手指微微发颤,不是害怕,是激动——前世她被污名缠身时,傅氏确实在那场舆论风暴里元气大伤,可这一世,她要亲手把这把火烧成垫脚石。
她垂眸盯着自己交叠的手,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但会有一场舆论风暴。下个月初,‘芙罗拉’系列会被人爆出含有害成分,网络舆情将全面失控。”
办公室的空调突然发出“嗡”的一声轻响。
傅司寒的手指停在檀木桌面的敲击节奏上,骨节分明的手背绷起一道青筋。
他记得“芙罗拉”是傅氏今年力推的抗老精华,上周刚请了当红小花拍广告,市场部还在庆功宴上拍着胸脯说“半年内冲顶美妆榜前三”。
“你怎么知道?”他突然倾身向前,西装领口扯开两寸,露出锁骨处若隐若现的银链,“上个月质检报告刚出来,所有批次都符合国家标准。”
沈清棠抬头迎上他的视线。
窗外的霓虹透过百叶窗漏进来,在他眉骨投下阴影,倒衬得那双琥珀色瞳孔亮得惊人。
她想起前世看到的检测报告——林晚栀买通实验室,将竞品的劣质样本混进傅氏批次号里,等舆论发酵到顶峰时,再以“受害者”身份站出来“替天行道”。
“因为有人要动手脚。”她舔了舔干涩的唇,“傅总可以现在就让人查原料供应商的资金流水,我记得……”她故意顿了顿,看着傅司寒喉结滚动的模样,“记得有笔两百万的转账,会在三天后打进林氏传媒旗下空壳公司的账户。”
傅司寒的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他抓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按了两下又重重放下——这个动作太急切,连水晶镇纸都被撞得歪向一边。
“继续说。”他扯松领带,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你打算怎么解决?”
“立即成立危机公关小组,召回所有批次产品。”沈清棠的语速快了些,前世她在监狱里听新闻时,傅氏用了半个月才反应过来,那时股价已经跌去三成。
“同步联系SGS做第三方检测,把检测流程全程直播。再在社交平台发起‘百万用户实测’活动,让真实消费者录使用视频——”她忽然笑了,眼尾微微上挑,“林晚栀不是最会卖惨吗?我们就用用户眼泪打她的脸。”
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秒针走动的声音。
傅司寒盯着她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电梯监控里的画面——半小时前,这个女人站在喷泉池边,腕间银蝶袖扣闪得人睁不开眼,说“林小姐,这杯杨枝甘露我替你喝”时,语气软得像春夜的风,可眼里的光,比他收藏的那把唐刀开刃时还利。
“你很聪明。”他突然站起身,黑色西装在转身时扬起一道利落的弧线。
落地窗外的霓虹灯流成河,将他的影子投在沈清棠脚边,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他摸出西装内袋的雪茄,却没点燃,指腹反复摩挲着烟身,“但我更想知道……”他侧过脸,半张脸隐在阴影里,“你到底还藏了多少秘密。”傅司寒的指尖还停在沈清棠下巴处,温度透过皮肤灼烧着她的神经。
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过她耳垂的薄茧——那是前世在实验室戴护耳罩磨出的痕迹,此刻却像根细针,扎得沈清棠后颈泛起细密的冷汗。
她望着他瞳孔里跳动的光,突然想起前世他站在法庭外的样子,西装皱得像团废纸,眼神空洞得仿佛被抽走了魂。
那时她才知道,原来他也会痛。
“沈小姐?”傅司寒的声音带着低笑,指腹却加重了力道,“我在等答案。”
沈清棠喉结动了动,舌尖抵着后槽牙稳住呼吸。
她能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水味,混着雪茄盒里未散的木香,像团裹着刺的棉絮,缠得人喘不过气。
“傅总需要我说实话吗?”她忽然抬手环住他手腕,指尖精准扣住他桡动脉,“上一世,我死在你递来的离婚协议上。”
办公室的空气瞬间凝固。
傅司寒的瞳孔骤缩,腕骨在她掌心绷成硬棱。
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被她的手指攥住——一下,两下,像敲在闷鼓上的钝响。
这个认知让他后颈窜起凉意,却又莫名生出几分荒诞的兴奋。
“编故事的本事倒是一流。”他扯回手后退半步,银链在锁骨处划出冷光,“但我更信证据。”
“证据马上就来。”沈清棠垂下手,指甲在掌心掐出红痕。
她望着傅司寒身后的百叶窗,看见阴影里晃动的人影——是李明远的皮鞋尖。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像颗石子投入深潭,荡开满室涟漪。
门被撞开的瞬间,沈清棠后退半步让出空间。
李明远的白衬衫下摆从西裤里挣出,额角挂着汗珠,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示着未读的二十三条消息。
“傅总!”他喘得像刚跑完三千米,“质检部刚收到供应商的紧急通知,说是原料库的温控系统故障,部分批次的抗氧化物被氧化超标——”他扫了眼沈清棠,喉结动了动,“更麻烦的是,有匿名邮件发到行业论坛,说芙罗拉检测出苯二酚……”
傅司寒的背挺得笔直,攥着雪茄的指节泛白。
他盯着沈清棠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慌乱,反而浮着点淡笑,像看着自己亲手种下的种子终于发芽。
“去把供应商的财务总监请来。”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像块铅,“让法务部查最近三个月林氏传媒的账户流水。”李明远愣了愣,随即点头跑出去,门在他身后撞出“砰”的一声。
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
沈清棠能听见傅司寒调整呼吸的声音,一下比一下慢,像在刻意压着什么情绪。
“你早知道会这样。”他突然说,不是疑问句。
“我知道有人想让傅氏成为行业笑柄。”沈清棠走到办公桌前,抽出压在文件夹下的笔记本,“但我也知道,只要现在让公关部联系SGS,今晚八点就能出初步检测报告。”她翻开本子,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用户实测活动的KoL名单我列了三组,预算从三百万到五百万不等;直播平台选抖音还是视频号,傅总可以定——”
“够了。”傅司寒打断她,伸手按住她正在翻页的手背。
他的掌心带着体温,覆住她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你到底要什么?”
沈清棠抬头看他。
窗外的霓虹灯映在他镜片上,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却遮不住他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画圈的动作——这个动作太亲昵,像前世他在她耳边说“清棠,等项目结束我们去冰岛看极光”时,也是这样一下一下摩挲她的手背。
“我要林晚栀跪在我面前,说‘对不起’。”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冰碴,“要陈默在监狱里数日子,要所有踩过我的人,都尝尝被碾碎的滋味。”
傅司寒的呼吸顿住。
他望着她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前世在医院见到的她——苍白得像张纸,喉管插着呼吸管,却还是用眼神骂他“混蛋”。
原来那些他以为的“背叛”,都是别人织的网。
原来他的清棠,从来没对不起他。
“我帮你。”他说,声音沙哑得厉害。
他松开她的手,转身从保险柜里取出一叠文件,“这是林氏传媒近三年的合作合同,你要的东西,可能在里面。”
沈清棠接过文件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
那是打高尔夫磨出的,前世她总笑他“总裁手比搬砖的还糙”。
此刻她望着他转身时绷紧的肩线,突然觉得眼眶发酸。
她低头翻开文件,第一页就落着林晚栀的签名——和前世那封伪造的“出轨保证书”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今晚我让人送你回家。”傅司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不自然的生硬,“不安全。”
沈清棠没有回头,只是攥紧了文件。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像战鼓,像春雷,震得胸腔发疼。
前世的恨与痛在这一刻翻涌,却又被他那句“我帮你”轻轻按住,化成一团暖烘烘的火。
深夜的办公室里,落地灯依然亮着。
沈清棠坐在傅司寒的转椅上,面前堆着刚整理好的资料。
月光透过百叶窗漏进来,在“林氏传媒空壳公司交易记录”上投下银边。
她望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时间——23:59,离8月1日只剩一分钟。
明天,芙罗拉的舆论风暴就会正式掀起,而她的复仇,才刚刚开始。
(翌日清晨,沈清棠早早来到办公室,翻阅昨夜整理好的资料。
文件夹最底层滑出张照片,是前世她和傅司寒在冰岛的合影,背面写着“等我回来”——她这才想起,前世他其实买好了去冰岛的机票,却在出发前收到了那封伪造的“出轨邮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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