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薪火相传
顾安安八岁这年夏天，青山屯通了互联网。晓山特意从县城赶来，给老院子装了宽带，还教林薇薇和顾长风用视频通话。第一次在屏幕里看到远在省城读大学的孙女顾晓雅，林薇薇激动得手都在抖，一个劲地让孙女“把镜头拉近点，让奶奶看看你瘦没瘦”。
顾晓雅是晓山的女儿，性子像极了年轻时的林薇薇，活泼又倔强。高考时执意要去省城学农业，说要“把新技术带回青山屯，让爷爷当年种过的地长出更好的庄稼”。顾长风得知后，特意翻出自己当年在北大的笔记，给孙女寄了过去，扉页上写着：“青山沃土，终不负有心人。”
这年秋天，青山屯搞起了“乡村振兴示范项目”，县里派来的技术员驻了村，要帮村民们搞生态种植。顾晓雅正好放暑假，背着书包就回了屯子，主动跟着技术员跑田埂，测土壤、选种子，忙得脚不沾地。
林薇薇每天早上都会给孙女装一饭盒腌菜和馒头，看着她踩着露水出门。有次顾晓雅在田里忙到傍晚，回来时裤脚全是泥，脸上却带着笑，兴奋地跟林薇薇说：“奶奶，技术员说咱们屯的土壤适合种有机水稻，种出来能卖好价钱，到时候让王爷爷他们都能多赚钱！”
林薇薇摸着孙女沾着泥土的手，眼眶一热：“好，好，咱们晓雅有志气，跟你奶奶当年在部队学发报一样，认准了就往前冲。”顾长风坐在一旁，一边擦着老花镜，一边笑着补充：“还跟我当年考大学似的，有股不服输的劲。”
顾晓雅的劲头不仅感染了村民，还引来了城里的投资商。有个做农产品电商的老板听说青山屯要搞生态种植，特意来考察，看到顾晓雅一个小姑娘在田里忙活，又听她讲起爷爷奶奶在青山屯的故事，当即拍板：“就冲你们这股子韧劲，这合作我定了！”
第二年春天，有机水稻田种满了青山屯的山坡。顾晓雅带着村民们搞直播，镜头里，绿油油的稻田一望无际，林薇薇和顾长风坐在田埂上，给网友们讲当年知青点种稻子的往事。有网友问林薇薇：“奶奶，您这辈子从上海到青山屯，从军营到学校，后悔过吗？”
林薇薇对着镜头，笑得温柔又坚定：“从没后悔过。年轻时觉得苦，现在回头看，每一步都没白走。这里有我爱的人，有我牵挂的事，这就是最好的日子。”镜头另一边的顾长风，悄悄握住了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眼里的默契，是几十年岁月沉淀的温柔。
这年秋收，青山屯的有机水稻大丰收。稻谷脱粒那天，全村人都聚在晒谷场，机器轰隆隆响，金黄的稻谷堆成了小山。顾晓雅拿着手机直播，顾安安在谷堆旁跑来跑去，晓山和媳妇忙着给村民们算账，林薇薇和顾长风坐在一旁，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心里满是踏实。
王德福的孙子王小宝，也跟着顾晓雅学做电商，把家里的山货挂到网上卖。有次王小宝来家里请教，顾长风翻出自己珍藏的老账本，里面记着当年在仓库管农具的收支，还有他考大学时的复习计划。“做事就得踏实，一步一个脚印，就像种庄稼，急不得。”顾长风语重心长地说，王小宝听得连连点头。
冬天的时候，青山屯办了第一届“丰收节”。晒谷场搭起了戏台，村民们自编自演节目，有唱山歌的，有跳广场舞的，还有孩子们表演的情景剧，讲的正是林薇薇和顾长风当年的故事。当扮演年轻林薇薇的小姑娘，攥着“鹅卵石”在台上说“我要跟顾长风在一起”时，台下的林薇薇忍不住擦了擦眼泪。
顾长风握着她的手，轻声说：“你看，咱们的故事，还在接着呢。”
林薇薇抬头看着他，又望向台上的孩子们，突然觉得，岁月就像青山屯的山泉，看似平淡，却一直在流淌，把他们的爱、他们的坚持，慢慢传给了下一代，再下一代。
这年除夕，一家人聚在老院子里吃年夜饭。晓山做了一桌子菜，有林薇薇爱吃的红烧肉，有顾长风爱喝的米酒，顾晓雅给爷爷奶奶夹了块自己种的有机大米做的年糕，顾安安则举着鸡腿，奶声奶气地说：“祝爷爷奶奶长命百岁，祝姐姐明年种出更多水稻！”
窗外放起了烟花，绚烂的火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林薇薇靠在顾长风肩上，看着满屋子的亲人，心里暖烘烘的。她想起当年在知青点，除夕夜只有一碗红薯粥；想起在军营，过年时给顾长风写信，眼泪掉在信纸上；想起顾长风腿伤时，她守在病床前，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跟他在一起。
那些苦日子，好像就在昨天，又好像隔了很远。如今，她有疼她的丈夫，有孝顺的儿子儿媳，有争气的孙女孙子，有熟悉的乡亲，有热爱的土地。她这辈子，值了。
顾长风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想什么呢？”
林薇薇笑着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现在真好。”
“是啊，真好。”顾长风望着窗外的烟花，又看向身边的林薇薇，眼里满是宠溺，“以后会更好。”
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照亮了青山屯的夜空，也照亮了这对老人相握的手。他们的故事，没有惊天动地的情节，却有着细水长流的温暖；没有轰轰烈烈的誓言，却有着相守一生的坚定。
就像青山屯的青山，一年又一年，常绿不败；就像青山屯的溪水，一代又一代，奔流不息。他们的爱，他们的精神，会像这青山绿水一样，永远留在这片土地上，传给每一个来过、爱过、奋斗过的人，成为青山屯最珍贵的薪火，永远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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