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岁月静好
顾长风从北京大学毕业后，没有贪恋北京的繁华机遇，毅然选择回到家乡。他遵守当年的承诺，先在县教育局谋得职位，站稳脚跟后，第一时间将林薇薇和三岁的儿子顾晓山接到了县城。
县城的家不大，一室一厅的老房子刷得干净明亮，墙面上贴着晓山画的太阳和小花，虽不奢华，却满是烟火气。林薇薇凭借在村小积累的教学经验，顺利通过县中学的招聘，成了一名语文老师。她讲课从不照本宣科，总爱把青山屯的故事、军营的经历揉进课文里，比如讲《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时，会说起知青点后山坡的酸枣树，讲《木兰诗》时，会聊起新兵连踢正步的日子，学生们听得入迷，课堂上总少不了笑声，连调皮的男生都格外认真。
顾长风在教育局分管基础教育，每天早出晚归，却从不忘肩上的责任。有次下乡调研，发现偏远山村的孩子连像样的课本都没有，他连夜写报告，申请专项资金，还发动县城学校捐赠图书。三个月后，当第一批崭新的课本和图书送到山村小学时，孩子们围着他欢呼，他站在阳光下，笑得像个孩子。林薇薇知道后，特意炒了他爱吃的红烧肉，打趣道：“我们顾局长现在可是孩子们的大英雄。”顾长风握着她的手，眼底满是温柔：“都是应该做的，当年要是有这条件，你也不用在知青点借着月光看书了。”
日子就像县城那条缓缓流淌的小河，平静又温暖。每天清晨，顾长风会先送晓山去幼儿园，牵着儿子肉乎乎的小手，听他奶声奶气地说“爸爸，今天要给我买糖画哦”；林薇薇则会提前到学校，在办公室泡上一杯热茶，批改前一天的作文。傍晚时分，一家人总会聚在小小的餐桌前，晓山捧着饭碗，叽叽喳喳地讲幼儿园的趣事——“今天小明抢我积木，老师批评他了”“阿姨做的南瓜粥超甜，我喝了两碗”，顾长风会耐心听着，偶尔夹一筷子青菜到儿子碗里，林薇薇则笑着给顾长风添饭，灯光下，三人的影子映在墙上，格外温馨。
周末是一家人最盼的日子，大多时候他们会回青山屯。车子驶进熟悉的村口，总能看到王德福和张桂芬坐在老槐树下等。王德福的背更驼了，手里的烟袋锅子却还攥得紧，见了他们就往屋里拉，张桂芬则忙着从柜子里翻出晒干的红枣、核桃，塞到晓山手里：“快吃，这是你爷爷上山摘的，甜着呢。”春燕的儿子小石头早已长成了高个子，在县城的农机厂当学徒，每次见了林薇薇，还会腼腆地喊“薇薇姐”，说着要给晓山做小木枪。
青山屯这些年变了不少，土坯房换成了砖瓦房，门前的土路铺成了水泥路，村口还开了家小卖部，货架上摆满了零食和日用品。但不变的是那片青山，依旧郁郁葱葱，山泉还是那么清冽，夏天的时候，晓山总爱跟着小石头去溪边摸鱼，林薇薇和顾长风就坐在当年知青点的旧址旁，看着孩子们的身影，聊着过去的事。
有次晓山玩累了，趴在林薇薇怀里问：“妈妈，你以前在这儿住的时候，是不是每天都要种地呀？会不会很累？”林薇薇抱着儿子，手指拂过他柔软的头发，轻声说：“是很累呀，春天要插秧，夏天要割麦，秋天要拾棉花，冬天还要去山上砍柴。但也很快乐，妈妈在这里认识了爸爸，还有王爷爷、张奶奶，大家都很照顾妈妈。”顾长风走过来，坐在她们身边，握住林薇薇的手，补充道：“那时候你妈妈可勇敢了，割麦比男知青还快，新兵连考核还拿了射击第一呢。”晓山瞪大眼睛，崇拜地看着林薇薇：“妈妈你好厉害！我以后也要像妈妈一样勇敢！”林薇薇和顾长风相视而笑，眼里满是欣慰。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晓山就长大了。他继承了顾长风的沉稳，也有林薇薇的韧劲，高考时报考了医学院，说要当医生，给像爷爷一样的老人看病，给像爸爸一样腿不好的人治病。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一家人又回了青山屯，王德福喝了不少酒，拉着顾长风的手说：“长风啊，你看你，从青山屯走出去，又回来做事，现在儿子又要当医生，咱们屯子的娃，就是有出息！”顾长风眼眶微红，看着身边的林薇薇，轻声说：“都是薇薇的功劳，要是当年她没劝我考大学，我现在还在仓库里整理农具呢。”林薇薇笑着摇头：“是你自己肯努力，我只是推了你一把。”
晓山大学毕业后，果然回到了县城医院，成了一名内科医生。他待病人耐心，技术也好，没多久就成了医院的骨干。有次林薇薇去医院看他，正好遇到一位老奶奶拉着晓山的手道谢，说他细心，发现了自己没说出口的难受，救了自己一命。林薇薇站在走廊里，看着儿子穿着白大褂的背影，突然觉得眼眶发热——这孩子，真的长大了。
又过了几年，林薇薇和顾长风都到了退休的年纪。晓山想让他们去大城市住，说那边医疗条件好，方便照顾，可两人却坚持要回青山屯。“城里太吵了，还是屯子里清净，能种菜，能爬山，还能跟你王爷爷他们聊天。”林薇薇笑着说，顾长风也点头：“是啊，我们的根在这儿，走再远，还是想回来。”
他们在当年顾长风家的老院子里盖了两间新瓦房，院子里种了黄瓜、西红柿、豆角，墙角还栽了几株月季，夏天一到，满院花香。顾长风的腿虽然还不能走太远的路，但每天都会陪着林薇薇在院子里打理蔬菜，或者拄着拐杖，慢慢走到山脚下的小溪边，坐在石头上晒太阳。林薇薇会带着一个小竹篮，采些山里的野菊花，回家晒干净，泡成菊花茶，顾长风最爱喝这个，说喝着有当年青山屯的味道。
有一天傍晚，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两人手牵着手走在山间的小路上。林薇薇的头发已经花白，脸上爬满了皱纹，但那双杏眼，依旧清亮；顾长风的背有些驼了，走路也慢了，但看向林薇薇的眼神，还是像年轻时一样，满是爱意。
“还记得吗？第一次在这儿遇见你，你穿着蓝布褂子，扎着两条小辫子，站在知青点的门口，手里还拎着一个小包袱，像个迷路的小仙女。”顾长风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满是怀念。
林薇薇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就你嘴甜，那时候你可凶了，我跟你说话，你都不理我，就知道埋头锄地。”
“我那是不好意思嘛。”顾长风挠了挠头，像个害羞的小伙子，“那么漂亮的姑娘，突然跑到屯子里来，我都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只能假装干活，偷偷看你。”
林薇薇忍不住笑了，笑声像山间的清泉，清脆又响亮，惊飞了路边草丛里的小鸟。山风吹过，带着松针的清香，也带着岁月的温柔，把两人的笑声传得很远很远。
他们就这么走着，手牵着手，一步一步，走在夕阳下的小路上。身后是他们共同走过的岁月——知青点的艰苦、军营的磨砺、风雨中的相守、平淡里的温暖；身前是他们期盼的晚年——青山为伴，溪水为邻，爱人在侧，岁月静好。
有时候，晓山会带着妻儿回来看他们，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吃着林薇薇炒的菜，听顾长风讲过去的故事。晓山的儿子小名叫安安，才五岁，总爱缠着顾长风，让他讲“爷爷考大学的故事”“奶奶当解放军的故事”。顾长风就会抱着安安，慢慢讲，林薇薇坐在一旁，看着他们，脸上满是笑意。
青山依旧绿，溪水依旧清，老槐树依旧矗立在村口。林薇薇和顾长风的故事，就像这山间的风，这溪里的水，被一代又一代的青山屯人记着、说着。有人说，当年林薇薇太傻，放着城里的好日子不过，回屯子嫁个残疾人；有人说，顾长风有福气，遇到了这么好的媳妇；更多的人说，他们俩是真心相爱，才能一起走过这么多风风雨雨，过上这么好的日子。
林薇薇和顾长风从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他们只知道，从在公社拘留室顾长风挡在她身前的那一刻起，从林薇薇在军营里攥着鹅卵石坚持的那一刻起，从顾长风躺在病床上林薇薇说“我跟你在一起”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心就再也分不开了。
岁月带走了他们的青春，却带不走彼此的爱意。白发苍苍时，他们依旧手牵手，走在青山屯的小路上，就像年轻时一样，眼里只有彼此。
这大概就是最好的爱情——不轰轰烈烈，却细水长流；不惊天动地，却相守一生。青山为证，溪水为媒，他们的故事，会在这片土地上，一直流传下去，就像那山间的常青树，永远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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