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和尚窝堡，程记大车店门前，大门开着。
花蝴蝶瘸着一条腿，勉强站在骡车旁，那张阴柔俊脸上此刻布满寒霜，眼神如同毒蛇般死死盯着大车店大门里。
老蔫巴牵着黑儿马站在车旁，不知道该不该高喊，他孙子羊倌儿应该是和儿媳回娘家还没回来，所以没出现在通常放羊的东山坡，老蔫巴自然就没有机会提前给程九爷和大车店预警。
院子里伙计看见院门外的陌生人，不像投宿住店的，倒向上门寻仇的——眼神都看向老蔫巴——意思是：这谁啊？
“程——老——九！” 花蝴蝶运足了气，声音尖利，带着一股子狠戾，穿透寒冷和正屋的门板。
在程家地盘上，直接称呼程九爷为程老九，还真没谁。
“你谁啊？”狗剩子这个愣头青拎着挑水的扁担就出来——叔忍不了，婶也忍不了。
“东山寨，二当家的花蝴蝶！”花蝴蝶不可以一世地直接自报家门。
“东山寨？！”狗剩子包括大车店的人基本都没见过花蝴蝶，有点不太相信。
狗剩子谨慎起见还特意走到院门外，他目光扫过花蝴蝶身后空荡荡的街道，往东山寨的来向路上望了望，一只鸟儿都没有。
“二当家？你一个人来的？”狗剩子多此一问。
花蝴蝶懒得搭理愣头愣脑的狗剩子，拖拉着伤腿往院子里走。
伙计们知道此人来者不善，管他东山的西山的，二当家还是三当家，花蝴蝶还是蓝精灵，栓柱子堵院门，狗剩子拦去路，左边中午子，右边满仓，还有大黑和二妞儿，外加四个清一色的黑狗崽子，把花蝴蝶团团围了个严实，各个虎视眈眈。
“程老九出来！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装什么死喇姑！赶紧给老子请出来！不然，老子一把火烧了你这鸟店！”花蝴蝶知道大车店人多势众，自己的手按在腰间的火铳上。
门内，程万山听见动静，穿上皮袄出来，推门逆着阳光，看见果真是花蝴蝶，被人堵上门来叫嚣，还是头一回，程万山面色有些难看，一时没言语。
在灶房忙活做饭的王喜莲，也走出来，不忘回身把好奇的程英赶回去烧火。
“九爷，咋……咋办？” 狗剩子拿着扁担问，不但是他，其他伙计经过几场和土匪的交道，胆子和气势早就“嚣张”起来了。
程万山捏着眼袋的手略有点哆嗦，不是害怕，那是压抑的愤怒。
“希律律——”大车店高高的院墙外由远及近马蹄声被一声马嘶截停。
“咋办，凉拌。” 院门口忽然响起了和尚的声音，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众人举目回\/抬望，院门外的阳光照进来，映出尚和平挺拔的身影，他站在门外，冬日惨淡的阳光把他的身影投射在门里光亮的交界处，他身后是老蔫巴和钻山豹。
“和尚哥！”西厢门口的程守家高兴地惊呼出声！他和程英都是和尚的死忠粉，时间久了不见，真是甚是想念。
此时，尚和平朝程守家、朝程九爷、朝大家伙点点头，然后目光平静地看向花蝴蝶。
“二当家，好大的火气。” 尚和平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花蝴蝶看到尚和平，瞳孔猛地一缩，像是被蝎子蜇了一下！他万万没想到，尚和平会在这里出现！而且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和尚？！” 花蝴蝶的声音因为惊怒而有些变调，“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心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是雷豹派他来抓自己回去的？还是他早就和王家、程家勾结好了？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 尚和平缓步走出门口，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花蝴蝶，“大当家准我带弟兄们下山拉练，军事演习。”
“倒是二当家你，不在山寨闭门思过，怎么跑到程记大车店来大呼小叫？这要是传回山上，大当家的还以为你故意为难他救命恩人。”
他句句不提花蝴蝶的糗事，却句句敲打在他的痛处——私自下山、惊扰百姓、违背寨规。
花蝴蝶脸上青红交错，羞恼交加。他折了手下、丢了马匹、掉进粪坑的狼狈，仿佛都被尚和平这平静的目光看了个透亮！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尚和平：“你……你少他妈拿大当家压我！老子是来要债的！王老抠欠了山寨的印子钱，程老九是他女婿，父债子偿，天经地义！还有，他王家闺女害死我两个兄弟，这笔血债，必须用她来偿！”
他故意混淆概念，把狼群袭击说成是“王家闺女”害的，试图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如果土匪也有这玩意儿的话。
“印子钱？” 尚和平眉毛微挑，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这事儿，前次在山上，大当家不是已经当着我的面，亲口说一笔勾销了么？二当家当时也在场，莫非是贵人多忘事？” 他转头看向钻山豹，“豹子，你当时也在场，可曾听见，可曾记得？”
钻山豹立刻会意，连忙点头如捣蒜：“听见了，还记得！大当家金口玉言，说那点账目，就当是送给和尚兄弟的见面礼，就此一笔勾销了！二当家您……您当时也没说啥啊……”
花蝴蝶被堵得哑口无言，这事他确实理亏。他恼羞成怒，蛮横道：“就算印子钱算了！那我兄弟的命呢？！两条人命！就白白折在东沟坟圈子了？！”
“二当家这话我就不明白了。” 尚和平语气转冷，“你的兄弟，是谁？怎么就没了？又关九爷什么事？”
“昨天二当家到任家油坊王家说找五姑娘，五姑娘不是去奉天看病了吗，二当家就住下了，说今日一早来大车店给六姑娘道喜。谁料半夜马听见狼叫惊了，跑出院子去，二当家的两个手下在追惊马的时候，不幸遭遇狼群袭击身亡。”老蔫巴在一旁看似解释，实际上是给程万山对称信息。
程万山听明白，这是昨晚已经过招了，看花蝴蝶瘸着腿，也知道他是恼羞成怒，上门兴师问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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