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四道,而是五道。
第四道莲纹彻底凝固的刹那,一道远比之前更为深邃、更为狰狞的血色丝线,竟如活物般从玉牒的第九窍中猛然窜出,强行在第四道莲纹之旁,烙印下了第五道纹路!
这第五道纹路并非固化,而是如同心脏般,带着一股邪异的韵律,一张一缩,每一次搏动,都让悬浮于海面上的那座无字碑影随之震颤,颜色也由纯粹的魂光,染上了一抹不祥的血红。
“不对!”花小楼失声惊呼,他手中的折扇“咔嚓”一声,裂纹瞬间遍布扇骨,他那本就透明的幻影更是剧烈摇晃,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祁诀胸口那枚搏动着血光的玉牒上,声音里满是骇然与不解,“这不该是渡怨!渡怨安魂,莲纹乃功德所化,呈温润玉色。这第五道……这分明是引煞!他不是在当碑,他这是要用自己的魂魄,向这片海渊……讨债!”
话音未落,沈微已扑到祁诀身前。
她的指尖还残留着他唇上金血的滚烫,可此刻,祁诀的身体却冷如万年玄冰。
他双目紧闭,鲜血从眼角、鼻尖、耳孔中不断溢出,每一滴血都带着一丝诡异的黑色,落在甲板上,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祁诀!醒醒!”沈微的心灯光芒大盛,试图将那温暖的魂力渡入他体内,可那光芒一靠近祁诀的身体,就被一股无形而霸道的力量绞得粉碎。
那力量的源头,正是他心口那枚搏动不休的玉牒。
祁诀的意识已经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血海。
万千怨魂的哭声不再是折磨他的酷刑,反而化作了一股股冰冷的溪流,汇入他的神魂深处。
他感觉不到痛苦,只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与饥饿。
他想睁眼,眼皮却重如山岳;他想开口,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嘶鸣。
他唯一能“看”到的,是那座屹立于海面上的血色碑影。
它不再是单纯的魂念凝聚,而是与他建立了一种血脉相连的共鸣。
它在渴望,渴望着某种东西,而这种渴望,正通过那第五道血色莲纹,疯狂地从祁诀的魂魄与生机中抽取着养分。
“完了……全完了……”老舵鬼手中的断杖“咚”的一声掉在甲板上,他那只独眼中的惊惧,甚至超过了之前面对龙桥崩塌的时刻。
他拄着船舷,死死盯着那座越来越凝实的血色碑影,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礁石在摩擦:“海渊哭图,引出的不是安宁,而是‘它’的凝视……小子,你铸碑为凭,可你忘了问,这天地之间,谁有资格……立碑?”
老舵鬼的话仿佛一道惊雷,让花小楼和沈微同时遍体生寒。
他们这才发现,原本寂静下来的海域,此刻正呈现出一种死寂。
不是安宁,而是万物凋零的死寂。
海水中所有的灯鱼都熄灭了光芒,连那躁动不安的龙脉都潜藏到了最深处,仿佛在躲避着什么天敌。
整艘“龙脊号”的船体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不是来自海水的压力,而是一种源自更高层面的威压。
那座血色碑影,仿佛成了这片天地间唯一的“活物”。
突然,祁诀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眼白尽赤,瞳孔却缩成了一个漆黑的针尖,里面没有丝毫情感,只有一片冰冷到极致的虚无。
他缓缓抬起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祁诀!”沈微心头一紧,不顾一切地握住他冰冷的手。
就在她触碰到他指尖的瞬间,祁诀的身体剧烈一颤,眼中那片虚无瞬间被无尽的痛苦所取代。
他猛地张开嘴,喷出的不再是金血,而是一口混杂着黑色碎片的浓稠血液。
“碑……在吃我……”他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撕裂他的灵魂,“它……要的不是祭品……是……审判者……”
花小楼脸色煞白,他终于明白了。
祁诀撕开心防,承接万魂之痛,高喝“无人再为海眼殉葬”,这番豪言壮语,不仅仅是说给那些怨魂听的。
在这片被遗忘的海域,在这“回光七夜”的特殊时刻,他的声音,他的行为,通过那诡异出现的第五道莲纹,传达到了一个更高、更古老的存在耳中。
他不是在安抚怨魂,他是在质问这片海、这片天!
他在审判那制定了“献祭”规则的古老意志!
而那座血色碑影,就是他的“罪证”,也是即将对他进行裁决的“刑具”。
“快!毁了那玉牒!”花小楼厉声喝道,拼着魂体即将溃散的风险,手中残扇再次挥出,一道微弱却决绝的魂风斩向祁诀的胸口。
然而,已经晚了。
锈蚀的罗盘上,“海渊哭图”的图案开始疯狂旋转,中央的指针不再指向任何方位,而是笔直地朝上——指向天穹!
“来不及了……”老舵鬼仰起头,浑浊的独眼中倒映着一片灰蒙蒙的天空,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宿命感,“审判……从来都不是由下而上的。第七夜的审判还没到,可‘天上’的审判……已经来了。”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刻,祁诀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沈微握着他的手,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不属于这片海洋的、彻骨的寒意从天而降,笼罩了整艘龙脊号。
那并非风,也并非雾,而是一种纯粹的、漠然的意志。
紧接着,一声不属于人世间任何生灵的巨响,并非在他们耳边,而是在每一个人的神魂最深处,轰然炸开。
那声音,仿佛是某种亘古长存的晶壁,正在被一股无可匹敌的力量,生生敲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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