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我们自己的人参赛？”
莉娜的提议，像一颗被扔进平静油锅里的冰块，瞬间让后院的气氛炸裂开来。
“我反对。”伊芙琳萧几乎在同一时间开口，她的声音依旧保持着商业谈判时的冷静，但语速明显快了几分，显示出她内心的不平静，“这完全不符合我们的风险控制原则。让我们宝贵的资产去参加一场充满不确定性的公开格斗，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资源浪费。而且，一旦我们的成员在擂台上暴露了某些核心技能，就等于向所有潜在的竞争对手泄露了公司的商业机密。这种行为的潜在损失，是无法估量的。”
“无法估量？”伊莱亚斯博士的全息投影闪烁了一下，发出了他那特有的带着电流杂音的嘲讽，“经线公司的女士，你的算法模型太陈旧了。根据普罗米修斯的最新推演：派遣一名高阶战斗单位参赛，虽然存在11.4%的暴露风险，但同时能获得近距离观察其他高阶修士战斗模式的宝贵机会，采集到的实战数据将极大丰富我们的数据库。更重要的是，通过在赛事中取得压倒性胜利，可以有效提升我方品牌形象，对潜在的技术合作方形成强大的心理威慑。其长期收益，远大于短期风险。结论：此项提议，符合基金会的最高利益。”
“你们……”伊芙琳被这帮毫无人情味的技术疯子气得说不出话来。在他们眼里，连打架斗殴都是一场冷冰冰的数据采集和品牌营销活动。
“所以，你们两家是同意咯？”莉娜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像个已经挖好坑，等着猎物自己跳进来的狡猾猎人。
伊芙琳深吸一口气，迅速恢复了职业微笑。她知道，在这两个一个好战一个疯魔的组织面前，坚持商业理性是徒劳的。她立刻调整了策略：“既然如此，为了确保此次联合行动的投资安全，我方要求，必须对参赛人选、行动守则以及最终的收益分配，进行明确的、可量化的规定。我建议，由我们三方各派出一名代表参赛。这样既能分摊风险，也能形成内部监督。最终获得的任何情报或战利品，应根据各方在此次行动中的‘贡献值’进行分配。”
她三言两语，就又把话题拉回了她最熟悉的商业合同框架里。
“同意。资源分配应基于算力贡献和数据采集效率。”伊莱亚斯博士的全息投影立刻表示赞同。
“好！就这么定了！”莉娜一拍桌子，将事情彻底敲死，“那接下来，就是选人了。我们三家，各出一个仙人级别的参赛选手。记住，是仙人。别拿你们那些还在用测试版技能的员工来凑数。既然要演戏，就得演全套的，派个高手上去，才镇得住场子，也才有可能钓出那条大鱼。”
这个条件，显然是冲着经线公司和奇点基金会来的。谁都知道，仙人级别的穿越者，在任何组织里都是凤毛麟角，是真正的战略级资产。
伊芙琳的笑容微微一僵，但她很快就调整过来，优雅地点了点头：“当然。经线公司对于合作伙伴的诚意，一向是毋庸置疑的。我方将指派哨兵-01出战。”
她话音刚落，那尊一直站在她身后的雕塑——哨兵-01，向前一步。他摘下了墨镜，露出了一双不带任何感情如同蓝宝石般冰冷的眼睛。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那股子经过无数次生死考验锤炼出的实质般的杀气，就让院子里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度。
巴雷特看到他，眼中燃起了好战的火焰，低声对詹姆斯用葡萄牙语说道：“Esse cara é bom.（这家伙很强。）我能感觉到，他杀过的人，比我喝过的甘蔗汁还多。”
“那么基金会呢？”莉娜的目光转向了那个全息投影。
“指令已确认。”回音那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响起，她从伊莱亚斯博士的投影后方走了出来，站在了阳光下。她伸手在自己银色的短发上按了一下，一个全息通讯界面在她面前展开，“正在从蜂巢总部，传送战斗单位拉格朗日。预计抵达时间，17.3秒。”
话音刚落，院子中央的空地上，空气开始微微扭曲，一个由无数蓝色数据流构成的漩涡瞬间成型。紧接着，一个巨大的、充满了后现代工业废土风格的金属身影，伴随着一阵刺耳的能量轰鸣声，从漩涡中被打印了出来。
拉格朗日那接近两米五由金属和血肉构成的恐怖身躯，重重地砸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巨响。他那不对称的机械臂膀和覆盖着半张脸的呼吸面罩，以及胸口那个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小型聚变核心，让在场除了基金会成员外的所有人，都感到了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不适。
“我的上帝……”詹姆斯目瞪口呆，“这哥们儿是从《辐射》还是《赛博朋克2077》的游戏片场里直接跑出来的？这卖相，也太他妈硬核了！”
王掌柜更是吓得直接躲到了桌子底下，嘴里念叨着：“哎呀我的妈呀，这是哪路的山精树怪？这般模样，怕是比黑山老妖还吓人咧！”
只有伊莱亚斯博士的全息投影，看着自己的杰作，发出了满意的、如同数据流过载般的电子笑声。
“好了，两位都把自己的压箱底货亮出来了。”莉娜看着眼前这两位风格迥异的选手，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那么，代表我们进步阵线上场的......”
“beleza! (太棒了!)”未等莉娜说完，巴雷特第一个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那蒲扇般的大手啪的一声拍在自己粗壮的大腿上，眼神里燃起了熊熊战火，“chefe（老大），这活儿交给我！我早就看那些本土修士不顺眼了，一个个眼高于顶，正好借这个机会，让他们见识见识咱们卡波耶拉的厉害！我保证把那个写信的孙子从观众席里揪出来，脑袋拧下来给您当球踢！”
他一边说，一边已经开始活动手腕，发出一连串爆竹般的脆响，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我已经准备好冲进去大杀四方的狂热气息。
然而，莉娜却只是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拿起桌上的一颗葡萄扔进嘴里，慢悠悠地嚼着，然后才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嫌弃。
“你可拉倒吧，巴雷特。”
“啊？”巴雷特的好战情绪仿佛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瞬间卡壳。
“我说，你不行。”莉娜吐出葡萄籽，用一种指点江山的语气说道，“我不是说你打不过他们，我是说，你这脑子，玩不转这场戏。你瞧瞧人家那两位，”她用下巴朝哨兵和拉格朗日的方向点了点，“一个，是经线公司用KpI和股权激励喂出来的顶级资产，每一步行动都要计算投入产出比，脑子里装的不是斗志，是资产负债表。另一个，是奇点基金会那帮疯子用各种稀奇古怪的零件和代码拼出来的实验品，人家上场不是为了赢，是为了采集你每一次心跳、每一次灵力波动的数据。你呢？”
她上下打量着一身腱子肉的巴雷特，撇了撇嘴：“你这夯货，一上头就只剩下肌肉了。让你去演戏，你怕不是第一场就把对手打成肉泥，然后冲着观众席喊‘还有谁’。咱们是去找那个躲在暗处写信的阴险小人，不是去参加wwE的。你这叫用加特林去打蚊子，动静太大，还容易误伤花花草草。”
“那我……”巴雷特被说得哑口无言，一张黑脸憋得通红。
“所以啊，”莉娜伸了个懒腰，从摇椅上缓缓站了起来，那慵懒的姿态在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锐利与自信，“这种需要动脑子、讲演技、还得顺便吓唬一下小朋友的脏活儿，还得你家大姐头我，亲自上。”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Lina! No way!（莉娜！不行！）”詹姆斯第一个叫了起来，他庞大的身躯挡在了莉娜身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忧，“您是咱们工会的头牌儿！怎么能亲自下场去冒这种险？万一……”
“万一什么？”莉娜抬眼看着他，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却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万一我把所有的参赛选手全撂倒了，顺便把冠军奖品给摸回来？还是万一我一不小心成了亚军，逼那个写信的孙子自己跳出来？”
她拍了拍詹姆斯那跟墙一样厚的胸肌，笑道：“放心吧，大个子。我心里有数。这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安保任务了，这是咱们工会跟另外两家别苗头的舞台。我不亲自上去镇镇场子，他们还真以为我们进步阵线，是一帮只会打杂和种地的泥腿子呢。”
莉娜要亲自参赛的消息，让另外两方的代表也出现了截然不同的反应。
伊芙琳·萧脸上那完美的职业微笑，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凝固。她看着莉娜，眼神飞速地闪烁着，仿佛一台正在进行高速运算的超级计算机。她脑中的风险评估模型，在这一刻被彻底推翻、重组。
一个组织的最高领导者之一亲自下场，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派遣员工执行任务了。这代表着进步阵线对此次事件的重视程度，以及对自身实力的绝对自信。这意味着，这次行动的潜在变量和风险系数呈几何倍数增加。她看向莉娜的眼神，不再是看着一个潜在的商业合作伙伴，而是看着一个极度危险、完全无法用常规商业逻辑来预测的竞争对手。
“莉娜小姐的决心，真是令人钦佩。”伊芙琳迅速调整好表情，重新挂上了那副无懈可击的微笑，“既然如此，经线公司将为此次联合行动追加一笔特殊风险保险，并希望能与贵方就行动期间的信息共享协议进行更深入的细节磋商。”她立刻将这突发的变量，转化成了新的商业谈判筹码。
而伊莱亚斯博士的全息投影，则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他那对复眼结构的光学传感器，闪烁的频率陡然加快，甚至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嗡嗡”声，那是数据处理单元过载的征兆。
“警告！检测到高价值变量介入！核心战斗单位‘莉娜’亲自进入实验场！预计本次事件的数据采集价值，将因此提升47.8%！”他那毫无感情的电子音里，竟然透出了一丝难以抑制属于科学狂人的兴奋，“她的战斗模式、能量输出曲线、以及在面对剧本化威胁时的心理博弈数据……太棒了！这是一次千载难逢观察顶级‘原生体’战斗模型的机会！请求回音立刻增设额外的观察节点！”
他身后的回音立刻点头，开始在自己的手臂上操作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在福来客栈的院子里再装几个高清摄像头。
李凯站在一旁，听着这些怪人的对话，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又被刷新了一遍。他看着那个刚刚决定亲自上阵的莉娜，她没有像巴雷特那样摩拳擦掌，也没有像哨兵和拉格朗日那样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她只是重新坐回了摇椅，晃晃悠悠，顺手又抄起一块冰镇西瓜，一边啃着，一边含糊不清地对巴雷特吩咐道：“行了，就这样。巴雷特，你跟詹姆斯也别闲着。给我去把那个叫拉格朗日的铁疙瘩的资料调出来，看看他身上哪个零件值钱，万一在擂台上不小心碰坏了，不好。”
那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即将开始的不是一场龙潭虎穴的调查，而是一场稳赚不赔的碰瓷。
李凯看着她，看着这位平时看起来懒散随性，关键时刻却能扛起一切的大姐头，心中突然涌起一种莫名的安心感。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法制史通论》，忽然觉得，或许，这个世界真正的法，不是写在书本上的那些冰冷条文。
而是由这些鲜活、强大、甚至有些不讲道理的人，用他们的拳头、智慧和决心，一个字一个字，亲手写下的。
而莉娜，无疑是其中也最潇洒的立法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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