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门的“回春散”效力温和而持久,如同春雨渗入龟裂的土地,缓慢却切实地滋养着受创的灵魂与身体。泵站内依旧黑暗寂静,但空气中那份濒死的绝望气息,终于被一种沉重的、带着生机的疲惫所取代。
顾临渊感觉识海那道裂痕处的寒意被药力暂时锁住,不再肆意蔓延,紊乱的灵觉也稍稍安分了些。虽然距离恢复战力还差得远,但至少头脑清醒了许多,四肢也重新有了些力气。他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腿,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
对面,沈砚也重新睁开了眼睛。药力同样抚平了他精神领域最剧烈的波动,腿上的伤处传来清凉的麻木感,盖过了疼痛。他第一时间摸向怀中的保存盒,确认其完好,然后才将目光投向黑暗中对面的轮廓。
“能动了吗?”沈砚的声音依旧沙哑,但恢复了惯常的清晰。
“死不了。”顾临渊回答,试着站起身,虽然有些摇晃,但站稳了,“这破地方不能久待,药味和血腥味虽然淡,时间长了也可能引来麻烦。”
沈砚点头,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他扶着控制台站起身,重新打开了那支能量濒临耗尽的战术手电。昏黄的光柱划破黑暗,映照出泵站内锈蚀的机器和两人狼狈却坚毅的面容。
“我们需要计划。”沈砚将光柱投向唯一的出口——那截竖井,“原路返回风险过高,‘彼岸’可能在出口附近布防或搜查。必须寻找其他路径。”
“这鬼地方就一个口子。”顾临渊走到被封死的通风口前,用手敲了敲厚重的金属挡板,纹丝不动,“除非变成耗子,不然别想从这儿出去。”
“并非只有明显出口。”沈砚的目光扫过泵站四周的墙壁和地面,最终停留在房间角落一处地势略低、积着一层黑色油污和水渍的地方。“排水系统。所有泵站都有应急排水口,通常连接着更下层的管网或集水坑。”
他走过去,用匕首撬开一块锈蚀的格栅地板,下面果然是一个黑洞洞的、散发着更浓郁腐朽气味的竖洞,隐约能听到深处细微的水流声。
“通往更下层。”沈砚判断,“直径足够通过,但下方情况未知,可能淹没,可能堵塞,也可能通往更危险的区域。”
顾临渊凑过来看了一眼,咧了咧嘴:“反正都是赌呗。待在这儿是等死,爬上去可能送死,钻下去……说不定还能搏条生路。我选下面。”
他的选择简单直接,带着一贯的赌徒般的豁达。
沈砚没有立刻同意,而是蹲下身,从装备包残骸里找出最后一点有用的东西——一段细长的荧光棒。他将荧光棒折亮,丢进了竖洞。微弱的绿光缓缓下落,照亮了大约十米深的一段管道内壁,湿滑,布满苔藓,但未见明显堵塞或积水过深,之后便拐向水平方向,消失在视野里。
“初步观察可通过。”沈砚站起身,“但需要绳索或替代品确保安全下降。”他们原有的绳索早已遗失。
顾临渊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在那些锈蚀的电缆和废弃的帆布输水管上。“拆东墙补西墙吧。”他走到一堆废铁旁,扯出几段还算坚韧的电缆,又用匕首割下一大块厚重的帆布,“编个绳子,凑合用。”
沈砚没有异议,两人开始就地取材。顾临渊负责扯出和切割,沈砚则用他精确的手法,将电缆芯拧成股,再用帆布条缠绕加固,很快,一条粗糙但看起来足够结实的“绳索”便制作完成。沈砚将一端牢牢固定在泵站一台沉重的废弃电机基座上,用力拽了拽,确认承重。
在这个过程中,几乎没有多余的交流。顾临渊扯电缆时,沈砚会自然地接过并开始拧股;沈砚需要固定时,顾临渊已经将匕首递到了他手边。动作流畅,仿佛共用一个大脑。
准备妥当,沈砚再次将荧光棒丢下去确认情况,然后看向顾临渊:“我先下,探查前路。你伤势未稳,间隔五米跟上,保持警惕。”
这是最合理的安排。顾临渊点了点头,没争。
沈砚将“绳索”在腰间打了个专业的登山结,试了试松紧,然后毫不犹豫地抓住绳子,翻身进入了竖洞。他下降的速度很稳,借助腿部和手臂的力量控制,尽量减少对绳索和固定点的冲击。昏黄的手电光在他下方摇曳,照亮湿滑的管壁。
顾临渊趴在洞口,看着他逐渐下降的身影,通过共振,能清晰“感觉”到沈砚全神贯注的谨慎,肌肉的微微紧绷,以及对下方每一寸环境的快速分析和风险评估。那种极致的冷静与控制力,在这种时候,令人无比安心。
直到沈砚的身影消失在水平拐弯处,过了一会儿,下面传来三下清晰的、有节奏的敲击管壁声——安全,可跟进。
顾临渊吐出一口气,也抓住绳索,开始下降。他的动作不如沈砚标准,但胜在灵活。灵魂的创伤让他在用力时依旧感到阵阵虚弱的刺痛,但他咬牙忍住。下降到拐弯处,他看到了沈砚在下方不远处等着,手电光照着前方一段相对平直但更加狭窄的管道。
“前面有一段积水,不深,但水流较急。管道变窄,需要匍匐通过。”沈砚简洁地说明情况,然后继续向前探去。
顾临渊跟上。积水冰凉刺骨,混合着油污,让人极其不适。管道狭窄,必须完全趴下才能前进,粗糙的水泥内壁摩擦着衣服和皮肤。手电光在前方晃动,沈砚的背影在狭窄的视野中移动,成为唯一的方向标。
爬行中,顾临渊的膝盖不小心磕到一块凸起的石块,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几乎同时,前面的沈砚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虽然没有回头,但通过共振,顾临渊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小心”的意念。
他愣了一下,随即扯了扯嘴角,没说什么,继续跟上。
这段匍匐前进的管道格外漫长,对体力是巨大的考验。就在顾临渊感觉肺部因为压抑的姿势而开始灼痛时,前方的沈砚忽然停了下来。
“有光。”沈砚压低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凝重。
顾临渊奋力向前挪了几步,挤到沈砚身边。只见前方管道尽头,不再是黑暗,而是透出了一种诡异的、幽幽的蓝绿色光芒,并非自然光,更像是某种……生物荧光或者能量辐射。
并且,通过共振,两人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保存盒内的令牌和碎片,再次传来了微弱却明确的共鸣震动!
“又是碎片?还是……别的什么?”顾临渊眯起眼,试图看清光芒后的景象。
沈砚已经关闭了手电,节省最后一点能源。在绝对的黑暗背景衬托下,那蓝绿色的幽光显得更加清晰,仿佛在呼吸般明灭不定。
“能量读数复杂,存在生命反应和非自然能量场。”沈砚凭借着残余的感知和数据分析习惯判断,“风险未知,但……令牌的反应表明,可能与我们要找的东西有关。”
是避开,还是探查?
在狭窄的管道中,两人几乎紧贴在一起,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顾临渊侧过头,在幽蓝的微光中,能看到沈砚近在咫尺的、紧绷的侧脸线条和镜片后锐利的目光。
“来都来了。”顾临渊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声音很轻,却带着笑,“看看去?”
沈砚与他对视一眼,没有言语,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黑暗中,两只同样伤痕累累却依旧倔强的手,几乎同时,握紧了各自的武器。
然后,向着那片未知的幽光,缓缓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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