泵站内的黑暗厚重而纯粹,如同凝固的墨。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剩下两人沉重而不稳的呼吸声,以及灵魂深处那缓慢燃烧的钝痛,标记着生命仍在继续。
“彼岸”的应急针剂带来了一阵强制性的、不自然的平静,但药效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留下的依旧是狼藉的沙滩。顾临渊感觉自己像是被拆散了又重新草草拼凑起来的木偶,每一处关节、每一条灵脉都在发出呻吟。更糟糕的是识海——那片原本虽然“嘈杂”却生机勃勃的精神领域,此刻像是被冰雹蹂躏过的花园,破败不堪,核心那道裂痕处不断传来空虚的寒意,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从中流失。
他强迫自己维持着盘坐的姿势,尝试引导体内残存的那点稀薄灵力去滋润、修补,但效果微乎其微。每一次灵力流转经过裂痕处,都带来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玻璃摩擦的刺痛,让他冷汗涔涔。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任由那寒意侵蚀时,一丝极其稳定、平缓的“秩序”波动,如同冬日里一道温暖却并不灼人的阳光,透过那该死的共振连接,缓缓渗入他混乱破碎的识海。
是沈砚。
顾临渊没有睁眼,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紧绷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分。他没有再试图调动自己那不听使唤的灵力去硬碰硬,而是放松了心神,任由那股外来的、带着沈砚独特印记的“秩序”之力,如同最耐心的工匠,一点一点地梳理着他识海中那些暴乱的灵觉碎片,将它们轻柔地推离裂痕边缘,并形成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薄膜”,暂时覆盖在那道裂痕之上。
寒意被隔绝了少许。
刺痛感也有所减轻。
这不是治愈,只是最基础的“稳定”和“隔离”。但在此刻,这已是雪中送炭。
黑暗中,沈砚靠坐在控制台边,闭着眼,额角同样渗出细密的汗珠。主动维持这种精细的、远距离的精神稳定输出,对他此刻同样受创的状态来说,负担不小。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顾临渊识海内那片狼藉,那道裂痕的严重性超出了他的预估。单靠这种“秩序锚定”,只能暂时遏制恶化,无法修复根本。
卷轴……那古老的秘法中提到过更深层次的共鸣可能具有疗愈效果,但前提是双方状态稳定,且需要更深度的、毫无保留的对接。现在显然不具备条件。
他只能维持着这最低限度的输出,同时分出一部分精力,处理自己左腿的伤势。消毒、上药、用还算干净的绷带重新包扎。疼痛是熟悉的,能够帮助他保持清醒,对抗脑海中因灵魂反噬而产生的阵阵晕眩。
时间一点点流逝。
泵站外偶尔传来极其遥远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震动或模糊声响,提醒着他们追捕并未远离,但暂时还没有触及这个深藏地下的角落。
不知过了多久,顾临渊的呼吸终于变得平稳了一些,不再是那种破碎的、带着痛楚的抽气。他缓缓睁开眼,瞳孔在绝对的黑暗中勉强适应,依稀能辨出对面沈砚一个模糊的轮廓。
“谢了。”他又低声说了一遍,这一次,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多了几分真实的力气。
“嗯。”沈砚在黑暗中应了一声,算是接受。他停止了持续的精神输出,节省着自己所剩无几的精力。那种被“秩序”包裹的感觉褪去,顾临渊识海的裂痕处立刻传来一阵空虚的不适,但至少不像之前那样尖锐地疼痛了。
沉默再次降临,但这一次,不再充满濒死的绝望,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沉重的疲惫,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亲近。
“你那伤,”顾临渊忽然开口,目光似乎落在沈砚重新包扎过的小腿位置,“以前……在Lambda,是不是经常这样?”
沈砚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没有回答。
但顾临渊通过共振,捕捉到了那一瞬间骤然收紧又强行平复的情绪波动,像一块石头投入深潭,激起的涟漪虽小,却真实存在。
“我不是要戳你痛处。”顾临渊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平静,“就是觉得……你们那什么Lambda的实验体,是不是都跟你一样,疼习惯了,就不知道该怎么喊疼了?”
沈砚依旧沉默。黑暗中,他的侧脸轮廓显得冷硬而孤独。
“我不是实验体。”良久,沈砚才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我是‘成功模板’。” 话语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自我剥离的客观。
成功模板。意味着更彻底的情感剥离,更完美的秩序掌控,以及……更无人问津的、工具般的命运。
顾临渊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攥了一下,有点闷,有点涩。他想起了自己刚才识海裂开时的恐慌与无助,那是源自灵魂本能的、对消亡的恐惧。而沈砚,是不是连这种恐惧,都早已被“成功”地剥离或压制了?
“那也挺惨的。”顾临渊咕哝了一句,语气听不出是同情还是别的什么,“活得跟个精密仪器似的,没劲。”
沈砚没有反驳。或许是无法反驳,或许是懒得反驳。
又过了一会儿,顾临渊像是攒够了力气,慢慢挪动身体,从自己贴身的里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用油纸仔细包裹的东西。他小心地打开,捏出里面仅剩的两颗指节大小、黑乎乎的、散发着淡淡草药清香的丸子。
“喏,”他将其中一颗递向沈砚的方向,“我师门秘传的‘回春散’,吊命用的。药材早就凑不齐了,就剩这最后几颗。对肉伤效果一般,但对稳固神魂有点用。爱要不要。”
沈砚在黑暗中看着那颗递过来的药丸,没有立刻去接。他能闻到那清苦的草药味,也能通过共振,模糊地感觉到顾临渊在拿出这东西时,那一闪而过的、混杂着不舍和决然的复杂情绪。
“你自己更需要。”沈砚说。
“废话,我当然知道。”顾临渊没好气地说,“所以我吃一颗,你也得吃一颗。你现在这状态,脑子里那堆精密仪器要是停摆了,咱俩都得完蛋。赶紧的,别磨叽。”
他的理由听起来很“顾临渊”,自私又蛮横。但沈砚听懂了其中未言明的意思——他在担心他,用他自己的方式。
沈砚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颗微凉的药丸,接了过来。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直接将药丸放入口中。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清苦中带着微甘的暖流顺着喉咙滑下,很快散入四肢百骸,灵魂深处那种隐隐的撕裂感和晕眩,似乎真的被这股暖流抚平了些许。
顾临渊也吞下了自己那颗,感受着药力在干涸的灵脉中化开,滋养着受创的识海。虽然距离修复还差得远,但至少不再有那种能量不断流失的恐慌感了。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各自消化着药力,也在消化着刚才那段简短却触及核心的对话。
泵站外,地底深处永恒的寂静包裹着他们。
泵站内,两颗破碎却依旧顽强跳动的心,在黑暗中,无声地靠得更近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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