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轩里,甄嬛一个人靠在床上,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的珊瑚手串,虽然她知道自己不该收下这份逾越的礼。可是想到果郡王看她的眼神,她又舍不得让他失望。若是从未进过宫,先相识的人是果郡王,会不会一切都不同了呢?她不会变成这副落魄样子,家里人也不会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想到这里,甄嬛眼里的炽热突然冷了下来。如今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她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想儿女情长。父母妹妹还在受苦,她又有什么资格想这种事!
念头一转,她眼底的迷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的冷光。果郡王对她有情,这份情,于他或许是克制的守护,于她,却未必不能是一把破局的钥匙。
他是皇上的弟弟,手握一定权势,又深得圣心,若能借他之力,打压后宫的敌人,赢得皇上关注,甚至利用他报复皇上。那这份逾越的礼,这份不该有的情,便有了它该有的用处。
她缓缓松开手,指尖再次抚上珊瑚手串,触感依旧温润,可心头再无半分悸动,只剩冷静的盘算。舍不得让他失望?如今的她,早已不是什么娇滴滴的甄家小姐,她只是个需要复仇的鬼。能利用的,便不能浪费。
可是……自己如今身边没有可信之人,又怎么能和果郡王取得联络呢?她宫里到处都是眼线,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简直比登天还难。突然,一个人的样子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甄嬛突然就笑了。对啊,自己怎么把她给忘了。她可是这宫里少有的单纯之人,若是能利用她,自己不就有了同盟吗?想到这,甄嬛露出了一丝冷笑,看来天无绝人之路,老天既然不让她死,那她就要好好斗一斗了!
第二天一早,甄嬛便来到了御花园,她无心赏花,一直在徘徊。终于在快到中午的时候,见到了那个人。
“淳儿。”甄嬛激动地叫着她的名字。
听到她的声音,淳儿猛地回过了头,高兴得想要冲过去,却被自己身边的嬷嬷拉住了,只能小声叫了声甄姐姐。
“淳儿,好久不见了,你长高了很多,也漂亮了很多。”
“多谢甄姐姐夸奖。”听到甄嬛夸她,淳儿不好意思地笑了。
“自从我搬回了碎玉轩后,一直想和你见见面,只是身体一直不好。今日得见,我真的好开心。你现在有没有时间?不如和我去碎玉轩吃点心啊?我那有好吃的牛乳菱粉香糕,你以前最爱吃了。”
淳儿眼睛瞬间亮得像盛满了星光,盯着甄嬛的眼神满是雀跃,“牛乳菱粉香糕?真的吗?”
“真的,我还特意多加了牛乳呢。去尝尝吗?”
“我……”淳常在刚想答应,却被自己身边的嬷嬷抓住了手。
“小主,时候不早了,该回宫用膳了。”
淳儿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了僵,眼底的星光黯淡了大半,“嬷嬷……”
“用过了午膳,小主还要学习刺绣呢。每日事情很多,就不去甄小主那叨扰了。”嬷嬷说着拉着淳常在的手就离开了。
“甄姐姐……”淳儿无奈地看了甄嬛一眼,只能听话地跟着嬷嬷离开了。
好好的一步棋,竟被这刁奴硬生生搅了局。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戾气,指尖微微颤抖,帕子上的绣线都被扯得歪斜。碎玉轩的眼线本就多,好不容易等来淳儿这个突破口,却被一个嬷嬷坏了好事,怎能不气?
可她很快敛去眼底的怒色,缓缓松开手,帕子上留下几道深深的褶皱,像她此刻皱紧的眉头。罢了,急不得。淳儿心思单纯,只要用吃食和温情慢慢勾着,总有机会。倒是这嬷嬷,日后若不除了这障碍,怕是难成大事。
她转身往碎玉轩的方向走,脚步沉沉,每一步都像踩在冰冷的棋盘上。阳光依旧明媚,落在她身上,却暖不透她心头的寒意。今日不成,便明日再等。深宫之中,最不缺的是耐心,最狠的,是伺机而动的算计。
推开门,碎玉轩的清冷扑面而来,宝鹃端着药碗迎上来,眼神里带着几分察言观色的试探,“小主,您回来了?怎么出去没告诉奴婢啊?您身边没有人伺候多危险啊。”
“不过是去御花园走走,有什么危险的。他啊,结实的很。”甄嬛笑着抚摸着自己三个多月的肚子。
“小阿哥康健这是好事,奴婢已经煎好了安胎药,小主趁热喝吧。”宝鹃温顺的端过了药。
甄嬛接过,面无表情地一饮而尽,她知道,就算她碎玉轩都是眼线,可是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在她的宫里害她。所以这安胎药安全的很,她要多喝些,让她的孩子壮壮的,只要能生下个健康的皇子,皇上一定喜欢。
“宝鹃,我想吃糕点,明日多拿些回来。”
“小主爱吃甜的,听说爱吃甜食,是男胎呢。想必小主肚子里的,定是个小阿哥。”
甄嬛闻言,指尖在小腹上轻轻一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算不上热络,“这话不过是宫里人随口念叨的吉利话,当不得真。”她抬眼看向宝鹃,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她眼底那丝刻意的奉承,声音依旧平淡,“是男是女,都是我的孩儿,我只盼他康健便好。”
第二天,甄嬛带着糕点再次去了御花园,这一次,她找了个凉亭,将糕点摆上后,则坐在凉亭里看书。果然,淳儿今日又来了。看到了凉亭里的她,淳儿立刻跑了过来。看到桌子上的糕点,双眼都放了光。顾不得嬷嬷阻拦,她坐下就吃了起来。
“慢点,尝尝这杏仁酪,可好吃了。”甄嬛笑着看着大快朵颐的淳儿,知道她已经慢慢上钩了。
一连三天,甄嬛每日都会去御花园,每次都带着不同的糕点。淳儿也像被勾了魂似的,日日准时寻来,身后的嬷嬷从最初的强硬阻拦,到后来的无奈默许,终究拗不过小主满心的馋意,只能远远守着,眼神却依旧警惕。
不过第四天,当淳儿又来到御花园的时候,却不见甄嬛的影子。淳儿等了她好久,都不见她来。她心里着急,怕她出事,所以不顾嬷嬷的阻拦,就闯到了碎玉轩。
“甄姐姐!”一进碎玉轩,淳儿就看到了靠在床上的甄嬛,“甄姐姐!你今日怎么没去御花园啊!我等了你很久!”
“对不起淳儿,我今日突然觉得身体不舒服,所以就没过去。”甄嬛虚弱地说道。
淳儿脚步踉跄地冲到床边,小手紧紧抓住甄嬛的衣袖,眼底满是慌张,“姐姐!你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肚子里的小阿哥闹你了?要不要紧?”
“没事,只是觉得有点累。”甄嬛笑着握住了她的手,“让你等了那么久,是我不好。”
“姐姐千万别这么说!只要姐姐好好的,我不吃点心也可以的!”
“淳儿,能听到你这么说,我真的开心。”甄嬛看着淳儿,眼睛一下子红了,“在交芦馆的那一年多,我一直都很想你,想我们一起在碎玉轩的日子。可我好不容易回到了碎玉轩,却发现你已经不在了,还总躲着我。淳儿,你不喜欢甄姐姐了吗?”
淳儿被她问得身子一僵,抓着甄嬛衣袖的手猛地收紧,眼眶瞬间红了,像被冤枉的孩子般急得直摇头,“不是的!姐姐,我没有不喜欢你!是嬷嬷不让我来!她说……她说姐姐你失了宠,又搬回了碎玉轩,让我少和你走动,免得惹皇上不高兴,还会被旁人说闲话……我不想听嬷嬷的!”她小手用力攥着甄嬛的手,像是怕她不信,“我一直都很想姐姐,想我们以前在碎玉轩一起吃点心,一起看荷花的日子!我每天都在想,姐姐什么时候能回来……”
甄嬛看着她哭得抽抽搭搭的模样,眼底的红意更浓,顺势抬手拭了拭眼角不存在的泪痕,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姐姐知道,姐姐都懂。嬷嬷也是为了你好,深宫之中,步步难行,你年纪小,是该谨慎些。”
她轻轻将淳儿的手贴在自己的小腹上,语气温柔又带着几分脆弱,“只是姐姐一个人在碎玉轩,日日对着冷清的院子,看着肚子里的孩子,心里孤得慌。如今能见到你,能听到你说这些话,姐姐就算身子再不舒服,也觉得暖了。”
淳儿感受到掌心下微弱的起伏,哭声渐渐小了,只余小声的啜泣。她抬头望着甄嬛泛红的眼眶,心里满是愧疚,“姐姐,对不起,我不该听嬷嬷的话躲着你。往后我天天来看你,陪你说话,再也不躲着你了!”
甄嬛看着她满眼的真诚,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笑意,随即又被温柔覆盖。她轻轻拍了拍淳儿的手背,温柔地说道,“好,姐姐等你。只是你也别太为难,若是嬷嬷阻拦,便悄悄来,姐姐给你留着你爱吃的点心。”
淳儿重重点头,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眼底重新燃起光亮,“嗯!我一定来!姐姐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就来陪你。”
甄嬛望着她孩子气的模样,眼底的温柔深处,藏着一片冰冷的算计。这声再也不躲着,正是她想要的。只要淳儿彻底放下防备,死心塌地地向着她,这颗棋子,便能为她所用,直到撕开那道破局的口子。
那日起,甄嬛便一直想方设法地对淳儿好,不仅如此,她总是借机说淳儿身边嬷嬷的坏话。淳儿就像是被她蛊惑了一般,真的很听她的话,却对自己的嬷嬷日渐疏远。
这日,淳儿又想偷溜出去找甄嬛玩,可却被嬷嬷抓了个正着,嬷嬷苦口婆心劝着,可淳儿却不听,还跟嬷嬷吵了一架,自己哭着跑到了碎玉轩。听着她抽噎着数落着嬷嬷的不是,甄嬛也适时掉了几滴眼泪,说自己如今无名无分,确实是大家避之不及的人,劝淳儿离她远些。淳儿一听这话,立刻就炸了,说自己一定不会舍弃甄嬛。她气哼哼地回了自己宫里,当天晚上就把嬷嬷给赶回了家。听到阻碍自己计划的老刁奴终于被赶走了,甄嬛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独自站在窗前,她指尖抚上小腹,眼底的笑意渐渐沉淀为深沉的算计。嬷嬷一走,淳儿身边便没了管束与监视,往后她想借淳儿传递消息,便再无阻碍。而淳儿,便是她与外界联络的唯一安全纽带。
“甄姐姐!甄姐姐!”这日淳儿又来到了碎玉轩,一进来就兴奋地叫着甄嬛。
“淳儿来了。”甄嬛撑着腰站了起来想要迎接她,却被她立刻扶住了。
“姐姐身子重,别乱动。”
“宝鹃宝鹊,快去给淳小主拿糕点,上牛乳茶。”甄嬛急忙吩咐宫人去干活。
看到宝鹃和宝鹊都离开了,淳儿立刻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封信,“甄姐姐,这是果郡王让我给你的。”
甄嬛心里一惊,急忙将信藏进了自己的袖子里,“淳儿,谢谢你,总是这样帮我。”
“谁让姐姐对我好呢!姐姐在这宫里过得不好,我知道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总是欺负你。我不想你怀着身孕还总是一个人偷偷的哭,我也想帮你做些什么,可我也只是个小小的常在。皇上不太喜欢我,我在皇上面前也说不上话。如今能有果郡王时常给你捎些东西,我也安心些。姐姐和小外甥过得好,我就开心了!”
“傻孩子,有你这份心,姐姐就知足了。你虽位份不高,可这份真心,比宫里所有的荣华富贵都金贵。”她拉着淳儿在榻边坐下,指尖不经意间摩挲着袖中那封沉甸甸的信,语气带着几分隐忍的委屈,更藏着刻意的引导,“姐姐确实难,可只要想到你日日来看我,还有果郡王记挂着,便觉得这碎玉轩的冷清也能熬过去。只是此事凶险,你万不可对旁人提及,就连你宫里的宫人,也万万不能露半句,知道吗?”
“我明白的,我肯定不说!”淳儿用力地点着头。
“今日留下用膳好吗?有你爱吃的糟鹅。”甄嬛笑着捏了捏她的脸。
“太好了!我正想这口呢!以前嬷嬷总是说我太胖了,不许我多吃!”
“哪里就胖了,我们淳儿又漂亮又可爱,想吃什么,就来找姐姐。只要姐姐能办到,肯定让你吃的开心。”
“我就知道甄姐姐对我最好了!”淳儿笑着扑进了甄嬛的怀里。
“姐姐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甄嬛轻抚着淳儿的背,唇角噙着温柔的笑意,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利用的冷然,亦有转瞬即逝的不忍,终究被复仇与护子的决绝压下。
淳儿走后,甄嬛支开了宝鹃和宝鹊,迫不及待地将袖子里的信封拿了出来。当看到父亲熟悉的笔迹,甄嬛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果郡王做到了,他竟真的见到了她的家人,还给她带来了父亲的亲笔信。父亲在信中说家人一切都好,让她不要担心。可甄嬛心里清楚,他们如今流放宁古塔,哪里有什么好日子过,一切都不过是宽她的心罢了。
“父亲……母亲……”她哽咽着低语,指尖轻轻抚过纸页上的字迹,像是在触碰家人的温度。这些日子,她在碎玉轩隐忍蛰伏,靠着对家人的牵挂和对腹中孩子的守护才撑到现在,无数次被委屈、恐惧淹没,却只能独自咬牙坚持。这封信,是黑暗中的一束光,让她知道,远方的家人还在,还在等着她,等着她有朝一日能救出他们。
甄嬛闭了闭眼,狠心将信用烛火点着,她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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