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谷的第三日,是在震天的战鼓声中开始的。北狄人改变了战术,他们不再全线强攻,而是集中兵力猛攻相对薄弱的西城墙。那里地势稍缓,守军也最为疲惫。
宋清辞立在东城墙上,远眺西面腾起的烟尘,面色凝重。连日的鏖战让她身形略显单薄,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燃着不灭的火焰。
“将军,西墙请求增援!”传令兵的声音带着哭腔,“张校尉...张校尉战死了!”
周围的将领们面色骤变。张校尉是守西墙的主将,他的战死对军心是沉重打击。
宋清辞闭目片刻,再睁眼时已是一片清明:“楚凌风,带你的人去西墙。”
“那东墙这里...”
“东墙交给我。”她解下沾满血污的斗篷,露出其下依旧鲜艳的红衣,“是时候让拓跋昊尝尝火的滋味了。”
众将愕然。火攻之计他们不是没想过,但北狄人早有防备,攻城器械都做过防火处理,常规的火攻难以奏效。
宋清辞不再解释,快步走下城墙。在城墙根下,士兵们已经按她的密令准备就绪——数十口大锅里熬煮着黑色的粘稠液体,刺鼻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这是...”楚凌风惊讶地看着那些翻滚的黑油。
“石脂,从北山矿洞中采得。”宋清辞用木棍搅动着锅中的液体,“遇水不灭,粘身难除,正是破敌利器。”
她转向工兵校尉:“抛石机准备好了吗?”
“回将军,按您的图纸改造的抛石机已就位,只是...射程有限,必须在敌军靠近城墙时才能使用。”
“足够了。”宋清辞点头,“传令西墙守军,佯装不敌,放敌军靠近。”
这道命令让所有将领都捏了把汗。放敌军靠近,万一控制不住局面,城墙随时可能失守。
但军令如山。西墙守军开始有序后撤,北狄人见状,果断加紧攻势,云梯纷纷搭上城墙。
就在第一批北狄兵即将攀上城头时,宋清辞亲自点燃了第一锅石脂。
“放!”
烧滚的石脂被舀进特制的陶罐,由抛石机投向敌军。黑色的粘稠液体在空中划出弧线,落在北狄军中,顿时惨叫声四起。
石脂粘性极大,一旦沾身便难以摆脱,更可怕的是它遇火即燃。紧接着投出的火罐点燃了这些液体,西城墙下瞬间变成一片火海。
北狄士兵在火海中挣扎哀嚎,攻城器械在烈焰中化为灰烬。侥幸逃回的士兵也带着满身火焰,将恐慌传播给后续部队。
狼牙谷守军看得目瞪口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武器。
“继续!”宋清辞面不改色,“直到击退这波进攻。”
更多的石脂罐被投向敌军,火势越来越大,连空气都因高温而扭曲。北狄军的攻势为之一滞,终于响起了退兵的号角。
西城墙下,焦黑的尸体堆积如山,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恶臭。幸存的北狄兵惊恐地望着城头那袭红衣,仿佛在看地狱来的修罗。
“我们...赢了?”一个年轻的士兵不敢置信地喃喃。
暂时的。宋清辞在心中回答,但没有说出口。石脂储量有限,这个战术只能用一次。北狄人吃了亏,下次必定会有防备。
果然,午后北狄人卷土重来,这次他们改变了策略——不再强攻一处,而是同时进攻四面城墙,让守军疲于奔命。
战斗再次陷入苦战。宋清辞穿梭在各段城墙之间,哪里危急就出现在哪里。那袭红衣已成为战场上最醒目的标志,也是守军的精神支柱。
夕阳西下时,她正在南墙督战,一支冷箭突然从暗处射来。尽管亲兵及时推了她一把,箭矢还是擦过她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将军!”
“无碍。”宋清辞抹去血迹,目光锐利地望向箭矢来处——那是城墙下一处不起眼的土丘。
“那里有神射手。”她冷静判断,“楚凌风,带一队人,从侧面绕过去。”
半个时辰后,楚凌风带回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那处土丘下竟有一条地道,直通城外!
“地道?”宋清辞心中一沉,“多宽?能容多少人通过?”
“可容三人并行,看痕迹,北狄人已经挖了有些时日了。”
众将闻言无不色变。这意味着北狄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城内,内外夹击!
“立刻封锁所有可能的地道出口!”宋清辞当即下令,“在城内重点区域埋设听瓮,监视地下动静。”
然而狼牙谷这么大,要找到所有地道出口谈何容易。更可怕的是,谁也不知道北狄人究竟挖了多少条地道。
夜幕降临,城中的气氛格外紧张。士兵们三人一组,在各个街巷巡逻,耳朵贴在地面上,试图捕捉地下的异常声响。
宋清辞没有休息,她带着一队亲兵,亲自检查每一条可疑的巷道。月光下,她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但步伐依然坚定。
“将军,您已经两天没合眼了。”亲兵忍不住劝道,“去歇歇吧,这里有我们。”
宋清辞摇头:“拓跋昊不会给我们喘息的机会。”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城西突然传来爆炸声,随即火光冲天!
“是粮仓!”楚凌风惊呼。
宋清辞面色一变:“果然来了。按计划行动!”
原来她早有预料,故意在粮仓设下埋伏。当北狄死士从地道钻出,准备焚烧粮草时,等待他们的是早已张网以待的守军。
激烈的巷战在粮仓周围展开。北狄死士个个武功高强,但守军占据地利,又有备而来,很快控制了局面。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紧接着,城东、城北多处同时出现敌军,显然北狄人通过多条地道潜入了大量兵力。
狼牙谷内处处火起,喊杀声震天。守军被迫在城内与敌军展开巷战,形势急转直下。
宋清辞当机立断:“放弃外城,退守内城!”
这是极其艰难的抉择。放弃外城意味着狼牙谷大半区域将落入敌手,但继续分散兵力只会被各个击破。
守军且战且退,退入以将军府为核心的内城。这里地势较高,墙厚门坚,是最后的防线。
站在内城墙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外城的火光和厮杀。北狄人正在逐屋清剿负隅顽抗的守军,惨叫声不绝于耳。
“将军,我们的兵力只剩不到五千了。”楚凌风声音嘶哑,“内城的存粮,最多支撑三天。”
宋清辞望着城下的火海,突然问:“你说,拓跋昊现在在哪里?”
众将一愣。
“他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这一切。”宋清辞的目光扫过外城的每一个制高点,“他要亲眼看着狼牙谷陷落,看着我...败在他手上。”
她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冷笑:“既然如此,我们就给他演一出好戏。”
是夜,狼牙谷内城升起白旗。
当消息传到拓跋昊耳中时,这位北狄名将放声大笑:“终于撑不住了!传令,接受投降,但要宋清辞亲自出城递降书!”
这个条件极其羞辱,但出乎意料的是,宋清辞答应了。
次日清晨,狼牙谷内城门缓缓打开。宋清辞一袭素衣,未佩兵器,手捧降书,独自走出城门。她的身后,是垂头丧气的守军。
拓跋昊在亲兵的簇拥下,得意地策马前来。看着步步走近的宋清辞,他眼中满是胜利的喜悦。
“宋将军,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居高临下地说。
宋清辞抬头看他,目光平静:“拓跋将军可记得去年此时,你是如何对待赵老将军的?”
拓跋昊脸色微变。去年他许降诱杀赵老将军,此事一直为世人所不齿。
“成王败寇,何必多言。降书拿来!”
宋清辞缓缓举起降书,就在拓跋昊伸手去接的瞬间,异变突生!
降书下寒光一闪,一柄短剑直刺拓跋昊咽喉!与此同时,城头突然万箭齐发,目标直指拓跋昊及其亲兵!
“保护将军!”北狄亲兵慌忙举盾,但为时已晚。拓跋昊虽避开了致命一击,但肩头仍被短剑刺中。
而更让他惊恐的是,四周突然杀声震天——原本“投降”的守军如猛虎般扑来,内城更是冲出大量伏兵!
原来这一切都是宋清辞的计策。她料定拓跋昊会亲自受降,特意设下这个局。
“撤!快撤!”拓跋昊又惊又怒,在亲兵掩护下仓皇后撤。
主帅受伤,北狄军心大乱。守军趁势反攻,竟一举夺回大半外城。
然而北狄兵力毕竟占优,在初期的混乱后很快稳住阵脚。战局再次陷入僵持。
夜幕降临时,宋清辞清点战果。这一战虽重创拓跋昊,但守军也伤亡惨重,能战者已不足三千。
“将军,援军...还会来吗?”一个士兵怯生生地问。
所有人都看向宋清辞。这个问题,每个人都想问,但都不敢问。
宋清辞望着南方,那里是京城的方向,也是援军该来的方向。已经第五天了,援军音讯全无。
她想起离京前萧景珩的承诺,想起朝中那些虎视眈眈的目光。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或许,根本不会有援军了。
但她不能这么说。
“援军一定会来。”她的声音坚定如初,“在那之前,我们要守住狼牙谷,这是我们对大梁的承诺。”
深夜,宋清辞拖着疲惫的身躯巡视城防。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她听到压抑的哭泣声。循声望去,是几个年轻的士兵围坐在一起,中间放着一具尸体。
“怎么回事?”她轻声问。
士兵们慌忙起身,其中一个哽咽道:“回将军,是小李子...他...他饿死了。”
宋清辞心中一痛。狼牙谷被围多日,存粮将尽,她早已下令军官与士兵同甘共苦,限量分配口粮。没想到,还是有人撑不住了。
她蹲下身,为那个年轻的士兵合上双眼。那张稚嫩的脸庞,不会超过十六岁。
“他是为什么参军的?”她问。
一个年纪稍长的士兵回答:“他说...当兵有饭吃,能养活他娘和妹妹。”
宋清辞沉默良久,从怀中取出自己的干粮,分给这几个士兵:“吃吧,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士兵们看着手中少得可怜的干粮,再看看将军苍白的脸色,谁都咽不下去。
“将军,您吃吧,您不能倒啊!”
宋清辞摇摇头,起身望向北方。那里,北狄大营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父亲当年坚守北境的心情。不是为了功名利禄,不是为了青史留名,只是为了身后千千万万个这样的家庭。
她转身,对士兵们露出一个微笑:“相信我,我们一定能守住狼牙谷。”
不知为何,看着将军的笑容,士兵们突然有了信心。那笑容中有一种力量,让人相信奇迹真的会发生。
而宋清辞在心中默默立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守住这道防线,为了这些信任她的士兵,为了大梁的黎民百姓,也为了...那个在京城等她归去的人。
黎明将至,新的一天即将开始。狼牙谷的烽火,还将继续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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