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险,远非崎岖道路与恶劣环境所能涵盖。
当车队艰难跋涉至被当地人讳称为“鬼见愁”的险隘时,致命的考验才真正降临。
浓雾弥漫,厚重如凝固的乳酪,将天地封锁在咫尺之内。
前方探路的吉普车骤然发出撕裂死寂的尖厉急刹!
“嘎吱——!”
刺耳的摩擦声尚在峡谷回荡,几块磨盘大的山石,裹挟着碎石暴雨,已轰然从上方陡坡滚落!
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和死亡气息,险之又险地砸在头车前方数米处,腥臭的泥浆如墨汁般泼溅开来。
“嗖嗖嗖——!”
几乎同时,稀疏却异常精准的子弹撕裂浓雾,狠狠凿在头车厚重的引擎盖上,迸溅出刺目的火星!
沉闷的撞击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弦上。
“敌袭!就地隐蔽!!”
乐志海的吼声如同惊雷炸响。
特战队员们反应迅捷如电,瞬间依托车辆与嶙峋山岩,构筑起环形防御。
袭击者如同鬼魅,深藏于浓雾与密林,身份莫测。
或许是见财起意的悍匪,亦或是伪装的地方武装,亦或是军统的人发现了?
他们人数不多,却牢牢扼守着制高点,占尽地利。
乐志海眼神冰寒如刃,毫无硬撼之意。他冷静地捕捉着弹道轨迹,瞬间锁定了对方火力网的薄弱环节。
“机枪手!压制左侧山腰目标!”
命令斩钉截铁。
两挺轻机枪即刻喷吐出愤怒的火舌!
子弹泼水般射向目标区域,打得枝叶断裂、碎石横飞,暂时压制了对方的火力。
“老五!”
乐志海扭头厉吼,“开车!从右侧陡坡冲下去!给我捅他们的腚眼子!”
车队中车技最精悍的护卫葛老五闷声应下,猛打方向盘。
军用吉普引擎咆哮,如脱缰野马,竟从侧面一处近乎垂直、布满碎石与荆棘的陡坡强行俯冲而下!
车身剧烈颠簸弹跳,险象环生,每一次倾斜都似要翻覆深渊。
与此同时,秦云已经潜入树林,身形如同暗夜猎豹,借助地形掩护无声潜行。
他手中的步枪沉稳如山,锐利的目光穿透雾气。
一个试图侧翼包抄的黑影被他精准捕捉,他果断扣动扳机!
“砰!”
清脆的枪响回荡山谷,黑影应声栽倒。
这突如其来的精准狙击与侧翼的凶猛穿插,瞬间撕裂了袭击者的阵型,枪声陷入短暂的混乱与迟疑。
“就是现在!撤!全速冲过去!!”
乐志海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生机,声嘶力竭地咆哮。
车队引擎发出濒死般的嘶吼,顶着零星且失了准头的子弹,如同负伤暴怒的猛兽,不顾一切地冲出了狭窄的“鬼见愁”隘口。
浓雾与袭击者恶毒的咒骂被远远抛在身后,唯有车身上新添的狰狞弹孔与深可见底板的刮痕,无声诉说着这场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冰冷烙印。
为了避开重兵把守的渡口,他们选择了在无星无月的子夜,偷渡怒江上游一处水流看似平缓、实则暗流汹涌的险恶河段。
没有桥,只有几艘船板开裂、渗水不止的破旧木船。
江水在浓墨般的黑暗中奔腾咆哮,寒气刺骨,巨大的轰鸣声震得人心胆俱裂。
车辆只能分批由船拖运。在手电筒萤火般微弱摇曳的光柱下,秦云、乐志海和特战队员们咬紧牙关,踏入齐腰深、几乎冻僵骨髓的冰水中。
他们用肩膀死死扛住摇晃欲倾的小船,与湍急的暗流和脚下湿滑的河床进行着殊死角力。
每一次发力,每一次船体剧烈的颠簸,都让冰冷的死神气息擦过脊背。
稍有不慎,便是船毁人亡,尸骨无存。
渡过河的顾芷卿与宁颖鹤亦下了车,在黑黢黢的岸边屏息凝望。
每一次船身的剧烈摇晃,都让她们紧攥的手心浸满冷汗。
当最后一辆沉重的卡车,在护卫们拼尽全力的推顶下,终于挣扎着爬上对岸湿滑的鹅卵石滩时,所有人都虚脱般瘫倒在地。
嘴唇乌紫,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浸透的衣衫紧贴肌肤,带走最后一丝体温。
那只橘黄色的狗瑟瑟发抖地蜷缩在顾芷卿脚边,发出恐惧而虚弱的呜咽。
当这支历经泥泞与伤痕的车队冲出贵州群山,抵达昆明近郊时,眼前的景象既印证了秦云对时局的精准判断,也带来了令人窒息的混乱与恐慌。
战争的阴影如同瘟疫肆虐。
日军轰炸的余烬未熄。
这正是“飞虎队”成军后的首场大规模空战。
被击落日机的残骸仍在燃烧,通往城区的唯一道路上,挤满了向城外奔逃的难民、溃散的士兵、抢运物资的军车。
疯狂的喇叭嘶鸣、绝望的哭喊、粗暴的斥骂、孩童的啼哭汇成一片混沌交响,秩序荡然无存。
空气污浊不堪,弥漫着汗臭、尘土与劣质燃油燃烧的刺鼻气味。
他们被迫再次绕行,从更荒僻的小径接近此行的关键节点:巫家坝机场。
机场本身,正是乱象登峰造极之地:
售票厅的玻璃大门早已被汹涌的人潮挤爆,碎片狼藉满地。
荷枪实弹的士兵满头大汗,挥舞着枪托徒劳地维持秩序,呵斥声与旅客的哭求、推搡叫骂声混杂震耳欲聋。
日军空袭如同惊弓之鸟,驱使着人们拼命寻找“安全的港湾”。
航班信息牌前每一次微小的刷新,都引发一阵近乎疯狂的推挤与骚动。
黄牛党如嗅到血腥的鬣狗,在人群中穿梭,将本就高昂的机票炒至天文数字。
绝望与疯狂的气息浓稠得令人窒息。
飞往仰光的那架道格拉斯dc-3运输机冲破云层,降落在缅甸敏加拉登机场时,一股裹挟着浓重鱼腥、刺鼻香料与热带植物腐败气息的湿热空气,如同粘稠的液体涌入机舱,瞬间带来眩晕与窒息感。
然而,喘息只是奢望。
在拥挤不堪、汗臭熏天、充斥各种语言嘈杂叫嚷的入境大厅,秦云和大卫安排的人员如同精密的齿轮高速运转。
仰光的混乱,带着殖民地特有的无序喧嚣与潜藏的致命危险。
大卫“棕榈创能集团”高级职员的证件与纯正流利的美式英语,成了撕开官僚障碍的利器。
秦云“华云国际”董事的身份文件,连同两人眉宇间不容置疑的紧迫感与久居上位的威压,让焦头烂额的英国签证官不敢过分刁难。
当然,大叠散发着油墨清香的美金在桌下悄然滑入对方抽屉的动作,起到了关键性的润滑作用。
辅以“战时紧急撤离”、“保障重要美国商业利益”的堂皇理由,过境签证终于在令人窒息的漫长等待、无数次被插队与索贿暗示的边缘,被重重盖上了准许的印章。
在仰光唐人街深处一家弥漫着廉价烟味与老旧霉味的小旅馆里,他们与代号“船夫”的联络人秘密接上了头。
没有寒暄,没有废话,“船夫”沉默地递上五张泛美航空飞往美国加州洛杉矶的机票。
薄薄的纸片,此刻却重逾千钧。
这是浸透着无法言说的代价、隐秘交易与巨大风险的“诺亚方舟船票”。
房间狭窄闷热,蚊虫在昏黄灯泡下嗡鸣,窗外是殖民城市光怪陆离又危机四伏的夜色。
登机前夜,在灯泡摇曳的昏黄光晕下,秦云的目光缓缓扫过围坐的每一张脸庞:
顾芷卿眼底深埋着疲惫,其下是磐石般的坚韧;
宁颖鹤强撑精神,脸色依旧苍白如纸;
乐志海面容冷硬如花岗岩,唯双眸深处火焰不熄;
大卫蓝色的眼眸带着异邦人的忧虑,却同样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每一张脸上,都深深镌刻着从贵州深山到缅甸海岸这趟亡命之旅的风霜、硝烟与劫后余生的印记。
“明天,” 秦云的声音低沉,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瞬间压倒了窗外的嘈杂与室内的闷热。
“我们将飞越太平洋。”
他略作停顿,目光灼灼,仿佛要点燃这昏暗的斗室:
“从重庆的暗箭埋伏,到水城的隐忍蛰伏,再到跨越万水千山、步步杀机的亡命之路……
我们每一步,都在刀尖起舞,与死神擦肩。
但这一切,”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激越的力量,“绝非只为苟全性命于乱世!”
“美国,不是终点,是新的战场!
是力量的熔炉!是我们积蓄、锻造、最终亮剑之地!
我们的信念与理想,必须,也必将在那片土地上扎根生长,直至参天蔽日!”
话语如同强心剂,瞬间驱散了长途奔袭沉积的疲惫与迷茫。
希望的火种,历经最黑暗血腥的淬炼,在这异国他乡的简陋斗室中,被重新点燃,散发出更加炽烈、更加耀眼的光芒。
次日清晨,仰光机场依旧是混乱喧嚣、恐慌弥漫的战场。
登机口旁,一架泛着冷冽金属光泽的泛美航空“飞剪船”水上飞机,如同威严的银色巨鸟静静停泊。
四具巨大的星型引擎轰鸣启动,震耳欲聋地搅动着湿热粘稠的空气。
秦云一行人混杂在形色仓惶、背负各异故事的旅客中,最后一次回望身后这片给予他们艰险、转折与复杂情感的亚洲大陆。
层峦叠嶂、密林硝烟、生死追兵……
一切都将被暂时留在身后。
他们毅然转身,踏上通往舷梯的浮桥。
引擎咆哮达至顶点,巨大的机身在水面加速滑行,犁开雪白浪花,速度越来越快,最终昂起机首,挣脱地心引力束缚,决绝地冲入铅灰色云层。
下方,战火纷飞的缅甸大地迅速缩小、模糊,最终被浩瀚无垠、深邃莫测的太平洋那一片墨蓝彻底吞没。
机舱内,引擎的轰鸣单调而持续地回荡。
众人疲惫地靠在座椅上,阖上双眼。
身体的深处,仿佛仍残留着贵州山路的剧烈颠簸、怒江偷渡的刺骨冰寒、“鬼见愁”呼啸子弹的惊悸,以及昆明、仰光机场那令人窒息的挤压感。
这是一次以生命与意志为赌注的惊险跳跃。
前方,是充满未知与机遇的新大陆;
身后,是被决然抛下的血雨腥风与故土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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