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兴奋地从角落里爬了出来，向卡罗尔靠近了一些，急切地分享着她的“理想国”。
“卡罗尔，你也可以！你也可以变！”
她终于明白了。
在丽兹的世界里，没有生与死的界限。
她喂养行尸，是在和朋友打交道。
她伤害米卡，是在“帮助”妹妹。
她想对朱迪丝下手，是在“拯救”那个婴儿。
这不是病，这是另一种已经自洽的、完整的、建立在死亡之上的逻辑。
而她自己，在丽兹看来，是下一个最需要被“拯救”的对象。
卡罗尔缓缓站起身。
“你说的对，丽兹。”她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们都累了。你先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带你去看一些漂亮的东西。”
她走出禁闭室，关上了门。
外面的莫尔看到她出来，正想说句俏皮话，却看到卡罗尔径直从他身边走过，走向了监狱的军火库。
他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
他掐灭了烟头，骂了一句脏话，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头埋进了膝盖里。
今夜，无人入眠。
清晨的阳光，第一次没能给监狱带来丝毫暖意。
空气压抑得像一块浸了水的海绵，幸存者们走出监舍，都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没人敢大声说话。
肖恩暂停了早上的训练，整个广场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时发出的呜咽声。
卡罗尔像往常一样，在厨房里准备早餐。
她把麦片粥分到每一个碗里，动作一丝不苟，仿佛昨天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泰尔西走了进来，他高大的身躯显得有些佝偻，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是除了卡罗尔之外，和丽兹姐妹最亲近的人。
“卡罗尔……”他艰涩地开口，“丽兹她……”
“她会没事的。”卡罗尔递给他一碗粥，脸上甚至挤出了一丝微笑，“瑞克会想出办法的。她只是个被吓坏的孩子。”
泰尔西看着她的笑脸，心里那块巨石似乎减轻了一些。
他点了点头，端着粥走了出去。
卡罗尔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她找到了瑞克，他正坐在哨塔的楼梯上，一夜未眠，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
“我想带丽兹出去走走。”卡罗尔说，“把她关在禁闭室里，她会疯掉的。我想带她去采些花，等米卡醒了，可以放在她的床头。”
瑞克抬起头，看着卡罗尔平静的脸，眼神里充满了挣扎。
他多想相信，事情真的可以这么简单，一个拥抱，一束鲜花，就能治愈所有的创伤和疯狂。
他想抓住这根稻草，这根能让他继续相信人性、相信美好的稻草。
“好。”他几乎是逃避似的答应了，“让泰尔西陪你一起去。多带几个人。”
“不用了。”卡罗尔摇了摇头，“人多了，会吓到她。我自己去就行。就在附近，不会走远。”
她转身离开，没有给瑞克再反对的机会。
瑞克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
他选择了相信，或者说，他选择了逃避做出那个他无法面对的决定。
卡罗尔从禁闭室里带出了丽兹。
女孩一夜没睡，眼睛又红又肿，但看到卡罗尔，她立刻露出了依赖的笑容。
“卡罗尔，我们去哪？”
“我带你去看花。”卡罗尔牵起她的手，女孩的手冰冷而瘦小，“我们去找一种很漂亮的花，送给米卡。”
“好！”丽兹高兴地跳了起来。
她们穿过广场，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愣住了。
肖恩站在c区门口，看着她们，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达里尔靠在摩托车旁，慢慢地擦拭着他的弩。
他们都明白即将发生什么，但他们都选择了沉默。
这是卡罗尔的战争，也是她的十字架。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监狱大门，走向不远处那片稀疏的树林。
那里曾经是一片野餐区，如今只剩下几张腐朽的木桌和一片杂草丛生的空地。
春天来了，杂草中点缀着一些不知名的黄色野花。
“你看，多漂亮。”卡罗尔指着那些小黄花。
丽兹开心地跑过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采摘着。
阳光照在她金色的头发上，让她看起来像个真正的天使。
她哼着歌，把采下的花编成一个小小的花环。
卡罗尔站在她的身后，静静地看着。
她的脑海里，索菲亚的脸和丽兹的脸交替出现。
洗衣房里米卡的惨叫，朱迪丝受惊的哭声，还有丽兹谈论“变身”时那双狂热的眼睛，像幻灯片一样不停地闪回。
她从腰后，缓缓地拔出了一把手枪。
是她从军火库拿的，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格洛克。
金属的冰冷触感，让她的手微微一颤。
“丽兹。”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嗯？”女孩回过头，举起手里的花环，脸上是纯粹的喜悦，“卡罗尔，你看，好看吗？”
“好看。”卡罗尔说，“转过去，看着那些花，丽兹。”
女孩困惑地眨了眨眼，但还是听话地转了回去，继续摆弄她的花环。
“就看着那些花。”卡罗尔的声音变得很轻，很柔，像是在哄一个婴儿入睡，“只要想着它们，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很快，一切就都结束了。”
她举起了枪，对准了女孩的后脑勺。
阳光正好，微风拂过，黄色的野花在风中摇曳。
远处，几只行尸在漫无目的地游荡，却没有注意到这片宁静的角落。
世界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卡罗尔的眼睛里，流下了两行滚烫的泪水。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持枪的手，却稳如磐石。
她想起了自己的丈夫艾德，那个带给她无尽痛苦的男人。
她想起了女儿索菲亚，想起了监狱里的每一个人，瑞克，达里尔，格伦，赫谢尔，林，还有躺在病床上的米卡和襁褓中的朱迪丝。
这是一个选择。
是用一个孩子的生命，去赌整个团队的未来。
还是用整个团队的生命，去守护一个已经无法挽回的孩子。
末日，从来不给人留下温情脉脉的选项。
“看着那些花，丽兹……”
她扣动了扳机。
“噗。”
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闷响。
女孩的身体晃了一下，然后像一具断了线的木偶，向前倒了下去。
她手里的小花环散落一地，沾上了泥土和鲜血。
卡罗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眼泪肆意流淌。
风吹过，带来了浓郁的血腥味和泥土的芬芳。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逃跑。
她只是站在那里，在明媚的阳光下，独自承受着地狱的审判。
过了很久，她才慢慢地蹲下身，用颤抖的手，将女孩散落的花环重新捡起，然后转身，一步一步，向着监狱走去。
她的身后，留下了一片狼藉的春天，和一个再也无法醒来的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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