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啊,在汉东论起搞经济、谋发展的思路和远见,确实没有人是你程书记的对手!”沙瑞金听完程度的分析,由衷地赞叹了一声,甚至竖起了大拇指。
程度的规划紧扣京州的实际优势,放眼长远,的确比李达康那种急功近利的做法高明太多。
然而,赞叹归赞叹,沙瑞金心中那份对短期政绩的焦虑并未消解。
“不过……”他话锋一转,这个转折词让车内的空气似乎又凝重了一些。
“沙书记有什么指教?我洗耳恭听。”程度立刻表现出谦逊的姿态,身体微微前倾,做出认真聆听的样子。
“程书记,你的长远规划非常好,我非常赞同。但作为省委书记,我也必须考虑当下全省,特别是省会城市的财政压力和经济增长速度。”沙瑞金斟酌着词句,提出了一个他思考已久的建议,“我只是提一个建议,供你参考。你在大力推进产业升级和人才战略的同时,是否也可以……适度地、健康地利用一下‘土地财政’这个工具?如果能把这一块的收入科学合理地加上去,无疑会极大地缓解京州市当前的财政紧张状况,也能为你的那些长远规划提供更充足的‘弹药’。当然,”
他抬起手,做了个“请便”的手势,语气尽量显得开明,“这只是我的一个建议,具体怎么做,听不听,完全由你这个市委书记根据实际情况来决断。”
程度听出了沙瑞金话语中的急切和期待。他沉默了片刻,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缓缓开口,语气平和但内容却直指核心:
“沙书记,感谢您的建议。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来,尤其是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我国经济实现了持续高速增长。在这个过程中,‘土地财政’模式确实发挥了不可忽视的历史性作用,为城市化建设和基础设施建设提供了宝贵的原始资本积累,这一点我们必须客观承认。”
他话锋随即一转:“但是,从去年开始,我们也注意到,不仅仅是汉东,全国不少地区都出现了经济增长放缓甚至下滑的迹象。当然,我不是特指我们汉东省。” 程度特意补充了最后一句,但这句话在沙瑞金听来,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让他原本就因经济下滑而敏感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感到一阵难堪。
程度没有停顿,继续深入剖析:“沙书记,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您认为,我们目前这种高度依赖‘土地财政’来驱动经济增长的模式,还能持续多少年?难道我们偌大一个国家的经济结构,就只能陷入‘拆了建,建了拆’、不断依赖房地产和基建投资的循环里吗?这种模式带来的债务风险、资源错配和对实体经济的挤压效应,已经越来越明显了。”
沙瑞金被问得有些哑然,他沉吟道:“这个……应该还能持续不少年吧?我国的城市化进程还有空间,需求……” 他的语气并不确定。
“恐怕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乐观。”程度摇了摇头,抛出了一个更具前瞻性、也更具冲击力的问题,“不知道沙书记和省委的研究机构是否密切关注到,从2014年左右开始,我国的新生人口数量已经开始见顶,并呈现出缓慢下降的趋势。”
“这个情况我们注意到了。”沙瑞金点了点头,引用了常见的专家观点,“人口学家普遍预测,我国人口总量可能在2030年左右达到峰值,随后才会进入负增长阶段。”
“我个人的判断可能更为紧迫一些。”程度目光直视沙瑞金,语气异常肯定,“我认为,最快在五年之内,也就是2020年前后,我国人口就可能出现负增长。这比许多专家的预测要早得多。”
“就算你的判断是对的,那也至少是五年之后的事情了!”沙瑞金挥了挥手,似乎想把这个“远虑”暂时搁置,将话题拉回眼前的“近忧”,“眼下,我们最迫切的任务,是必须着力解决汉东省经济增长放缓、甚至下滑的严峻现实问题!我们需要立竿见影的措施来稳住大盘,提振信心!长远规划要做,但眼前的坎也得迈过去!”
他的语气加重,显示出作为一把手面对经济考核压力的焦灼。
“沙书记,我知道您心里着急,但请您先别急!” 程度先是放缓语气,安抚了一下沙瑞金明显焦躁的情绪。
他心中清楚,这位从经济相对滞后的内陆省份成长起来的省委书记,虽然见过世面,但缺乏在沿海发达地区主政、亲身驾驭复杂市场经济周期的完整经验,对于某些经济规律的深层逻辑和转折点的感知,可能不那么敏锐。
“程书记,你也是当家人!” 沙瑞金没有被轻易安抚,他挺直身体,神情严肃,试图用更宏大的责任来施压,“京州八百万老百姓的生计福祉,现在就压在你的肩头!他们的就业、收入、生活品质,都与京州的发展息息相关。你要为他们的今天和明天的幸福生活负责啊!” 他将“责任”二字说得极重。
“我当然要为京州八百万百姓负责!” 程度毫不退缩,目光坚定地迎上沙瑞金的目光,“而我之所以坚决不将传统的‘土地财政’模式纳入京州的下一步发展规划,恰恰就是为了对他们的长远未来负责!那种饮鸩止渴的模式,短期内可能带来漂亮的财政数字,但长期看,推高生活成本、积累金融风险、挤压实体产业,最终损害的是普通百姓的切身利益和城市的可持续发展根基。”
他进一步抛出一个更具冲击力的预判:“而且,沙书记,我还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全国主要城市的房地产价格,经过这么多年的上涨,泡沫已经积累到相当程度,目前基本上已经见顶了。接下来很可能会进入一个漫长的横盘期,然后就会步入漫漫的下跌通道。这个时候再想靠卖地来拉动经济,不仅是逆势而为,更是火中取栗。”
“这……不可能吧?” 沙瑞金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房地产一直被视为中国经济的“压舱石”和地方财政的“钱袋子”,说它即将掉头向下,这超出了他惯常的认知范畴。
“沙书记,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经济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程度语气认真,带着一种洞见未来的笃定,“您有没有发现,不仅是我们汉东,全国的Gdp增速这些年都在逐年放缓?当然,这和我们经济体量变大、基数增高有很大关系,但也反映出传统增长动能的衰减。旧的模式已经难以为继了。”
“这个趋势我们当然看到了。” 沙瑞金点了点头,但他仍然倾向于保守,“不过,任何转型都需要一个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我们不必过分担心和预测那么远,先把眼前稳增长的工作做好才是正经。” 他似乎还是想沿用在内陆省份时那种“大力出奇迹”、依靠投资拉动的惯性思维。
程度心中暗自摇头,甚至有些无语。看来沙瑞金是真的想把内陆省份那套相对粗放、更依赖行政资源和投资拉动的搞经济方法,生硬地移植到汉东这样一个市场经济高度发达、产业体系复杂的沿海大省。这怎么能行?这怎么能够允许?两种发展理念的冲突已经摆在了台面上。
“沙书记,” 程度缓缓而坚定地摇了摇头,再次明确划出界限,“别的地方、别的市怎么做,我作为省委副书记可以提建议,但最终尊重当地党委政府的决策。但在我们京州,在我担任市委书记期间,我绝不会再搞李达康同志那种依赖‘土地财政’的老路!这一点,我希望沙书记能够理解和支持。”
“当然,当然!” 沙瑞金见程度态度如此坚决,知道强压未必有效,反而可能激化矛盾,便顺势笑了起来,语气变得“开明”,“你才是京州市委书记嘛,京州的具体发展路径,当然由你这个班长说了算!省委支持你们结合实际大胆探索。” 他话锋随即一转,指出了程度的痛点,“不过,程书记啊,你大力提倡的发展旅游经济、高校经济、总部经济,这些都需要长期、大规模的资金投入,而且周期长,见效慢。远水,恐怕解不了近渴啊。今年的经济增长指标,省里对京州的期望可是很高的。”
“我知道这些模式的挑战。” 程度点了点头,对沙瑞金指出的困难并不否认。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所以,为了从根本上提升汉东全省的经济活力,破解当前困局,我还有一个更大胆的想法。这个想法如果操作得好,或许可以起到‘一举多得’的效果。”
“哦?说说看!” 沙瑞金身体微微前倾,露出了饶有兴趣的表情。他知道程度向来不乏奇思妙想,而且往往能落到实处。
“沙书记,不知道您听没听说过,外界对我们汉东省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传闻。” 程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卖了个关子,脸上带着笑意。
“什么传闻?我来汉东之前,倒是听说过汉东人内部似乎不太‘团结’的说法。” 沙瑞金回想道。
“对,但不完全准确。” 程度摆了摆手,“外界说我们汉东是‘天时、地利、人不和’。汉东十三市,号称‘散装汉东’。更有意思的是,说我们汉东人在外面介绍自己籍贯的时候,从来不带‘省’字!”
“这个我也有耳闻,” 沙瑞金点头笑道,“说是汉东人只说自己是某某市的,甚至更具体。”
“No!No!No!” 程度连说了三个“不”,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何止是不带省!很多时候,他们连市、县都不一定带,直接就说自己是哪个镇、哪个乡的,甚至干脆报出村名!比如‘我光明县的’、‘我金山镇的’、‘我湖心村的’……这就是所谓‘天时、地利、人不和’的生动体现——内部认同感高度碎片化,缺乏全省一盘棋的凝聚力。”
“哈哈,确实有意思,很形象!” 沙瑞金被这个生动的描述逗笑了,但随即又疑惑道,“不过,程书记,这和我们讨论的搞经济、稳增长,有什么关系呢?这听起来更像是文化习俗或者地域认同的问题。”
程度收敛了笑容,神色变得认真而深邃:“沙书记,关系大了。这种‘散装’状态,看似是文化现象,实则深刻影响着我们的经济运行效率、资源整合能力和区域竞争力。我的想法,就是要从破解这个‘人不和’入手,为汉东经济注入一股强大的‘人和’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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