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滚滚，驶离了繁华喧嚣的魔都，向着汉东省的方向前行。
在沙瑞金的专车内，气氛安静而微妙。此次汉东、江南、魔都三地高层会谈，最终成功签署了合作意向备忘录，并正式确定，第一届“汉东-江南-魔都区域经济协同发展高峰论坛”将在汉东省会京州市召开。
这个重要的首届主办权，是程度在最后关头努力斡旋、积极争取来的成果，为汉东赢得了一个宝贵的先手和展示窗口。
或许是此行感触良多，或许是觉得需要一次坦诚的沟通，沙瑞金主动邀请程度与他同车返回。
宽敞的后排，两人分坐两侧，中间隔着一段礼貌的距离。
沙瑞金的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但思绪显然已经飘远。他空降汉东这一年多的时间，风云变幻，人事浮沉，发生的种种事情，此刻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回放：
一是谢贤林异军突起，从常务副省长一跃成为省长，汉东正式进入了“沙谢配”的时代。然而，这个“配”字背后，是掣肘、是博弈，远非理想的搭档。
二是老对手高育良虽然离开了省委权力核心，却平稳过渡到政协，拿到了梦寐以求的正部级待遇，可谓体面退场，其影响力并未消散。
三是高育良的门生祁同伟，不仅稳住了公安厅长位置，更进一步升任副省长，声势更隆，“汉大帮”的威势经过一番震荡后，似乎有巩固甚至反弹的迹象。
四是他原本寄予厚望、试图倚为臂助的改革干将李达康，却因其前妻欧阳菁的受贿案被牵连下水，随后又爆出其表妹违规使用财政资金、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等一系列问题，最终锒铛入狱，被判十年。这让他失去了一枚重要的棋子，也打击了他用人的威信。
五是他苦心树立的廉政模范、实干典型易学习，竟然后来因“金山事件”主动辞职，彻底离开了体制。
更让他难堪的是，易学习转身就投向了资本的怀抱，摇身一变成了实力深不可测的新泰山集团的副董事长兼执行总裁，这无疑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沙瑞金“识人用人”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六是最让他感到寒心和警惕的，是赵立春被立案审查如此重大的消息，上面竟然绕过了他这个省委书记，通过省纪委书记田国富来传达。
这个信号再明确不过——上面对他沙瑞金在汉东的工作，已经有了看法，甚至可能产生了某种程度的不信任。
桩桩件件，涌上心头。沙瑞金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感从骨髓里透出来。
这一年多，他殚精竭虑，左支右绌，头发都白了不少。此刻，他终于有些理解了前任刘省长退休时，为何会满头华发。这汉东的水，太深了；这盘棋，太复杂了。真不是光有魄力和决心就能玩得转的。
他收回投向窗外的、略显迷茫的视线，转过头，目光落在身旁这位年轻却已显得异常沉稳老练的副书记身上。
程度正安静地坐着，仿佛在闭目养神，又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程书记，”沙瑞金打破了车内的沉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但语气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沉稳，“此次《汉、江、魔区域经济发展纲要》能够最终拍板定调，顺利通过，你居功至伟。无论是在前期的方案构思，还是在魔都的艰难谈判中，你都发挥了关键作用。”
他顿了顿，观察着程度的反应，继续说道，“江正源书记和徐江市长在私下交流时，都对你赞誉有加，并且明确表示，希望接下来在具体推进这个‘世纪工程’的过程中，你能深度参与，甚至担当更重要的协调角色。”
这番话，既是肯定，也是试探，更是一种新的布局。
沙瑞金开始意识到，或许程度这个背景复杂、能力出众的年轻干部，是打破汉东僵局、同时制衡各方的一把钥匙。
他需要重新调整对程度的策略，是继续防备，还是有限度地倚重与合作？
沙瑞金靠在舒适的车座上，脑海中思绪并未停歇。
他想到自己背后的王家，那是一个庞大的政治家族，能量不容小觑。
但他姓沙，不姓王。政治首先讲究的是个人站位的稳固和自身利益的考量，其次才是派系的延伸。
他首先要确保自己在汉东能站稳脚跟，做出成绩，然后他的价值才能回馈给王家，也才能得到王家更大力度的支持。
至于钟家，虽然也是世家，但比起王家，无论是影响力还是当前的势头，都要逊色不少。
这也是为什么他当初敢放心使用钟家的女婿侯亮平——既能敲打本土势力，又不必过于担心钟家的反弹。
只是没想到，侯亮平如此不堪大用，仗着钟家的势，却连一个祁同伟都拿不下来，反而自己惹了一身骚，接连背了三个处分，硬生生从副厅级降成了正处级，如今只能在省纪委监委第一监察室当个副主任，顶头上司还是与他不睦、刚刚康复归来的陈海。
这步棋，也算是走瞎了。
沙瑞金将这些杂念暂时压下，专注于眼前的程度。他需要争取这个年轻人的支持，至少是工作上的配合。
“沙书记，您实在是太高看我了。” 程度听完沙瑞金的提议，脸上露出诚恳而又略带为难的神色：“推动汉东、江南、魔都三地协同发展，这是关乎全省未来几十年发展格局的‘天’字号工程，理应由您和谢省长亲自挂帅，统揽全局。我这边，京州市一摊子事已经让我焦头烂额了，光是消化李达康留下的烂摊子，梳理城市规划，稳定经济增长，就需要投入全部的精力，实在是分身乏术，恐怕难以再承担如此重要的跨区域协调工作。” 他的拒绝理由充分，姿态也放得很低。
这次江南、魔都之行，老丈人江正源在私下与他有过几次深谈，透露了不少高层动态。
上面已经对沙瑞金在汉东这一年多的工作表现非常不满了——吏治未见根本好转，反而有内耗加剧的迹象；经济更是出现了罕见的滑坡。
种种迹象表明，上面很可能只打算让沙瑞金在汉东干完这一届（五年），届时若再无起色，恐怕就会让他去个闲职“养老”了。这对于正值壮年、有抱负的沙瑞金来说，无疑是重大打击。
程度自己心里也有一本账。再过五年，自己也才四十五岁，正处于年富力强、经验成熟的黄金时期。
届时，只要自己在这几年里稳扎稳打，把京州治理好，在汉东积累足够的政绩和声望，无论是争取在本省接替谢贤林担任省长，还是外调其他省份担任省长，希望都非常大。
他目前最重要的，是夯实基础，避免卷入过高风险的政治旋涡。
因此，对于这个看似风光、实则暗流汹涌的区域合作“总协调”角色，他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本能地想避开。
“程书记，你的顾虑我理解。” 沙瑞金没有被程度的推辞轻易劝退，他换了个角度，语重心长地说道，“但你要看到，此次区域合作，对于京州市而言，恰恰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转型升级的大好机会！可以借助外部资源和更高层级的平台，实现跨越式发展。”
他提起了京州的现状，语气中带着批评和期许：“前几年，李达康同志过于看重短期效应，过度依赖土地财政，放任甚至助推房地产炒作，搞出了像光明峰那样华而不实、后患无穷的项目，导致京州财政长期处于紧绷状态，产业结构也出现了虚化、脆化的苗头。”
他话锋一转，赞赏起程度的思路：“反观你的施政理念和实践，不管是在青林还是在吕州，都坚持以产业引导为核心，特别是青林，六大支柱产业里没有一项是房地产，却能做到全国百强县榜首，这才是可持续发展的正道！京州，需要这样的思路来彻底扭转局面。”
见程度若有所思，沙瑞金趁热打铁：“程书记，不妨说说你对京州未来的具体想法？我们交流一下。”
“沙书记，对于京州的发展，我是这样考虑的。” 程度见沙瑞金态度诚恳，也不再完全回避，开始阐述自己的规划，“京州不仅仅是我们汉东省的省会，它更是历史底蕴深厚的六朝古都，是承载着文化记忆的城市。”
他条理清晰地分析京州的优势：
“首先，人才优势。京州高校云集，光是985和211重点大学就有8所，每年毕业的本科生、研究生超过十万人。这是最宝贵的人力资源库，是发展高新技术产业、现代服务业最坚实的基础。
其次，文旅资源。汉东省历史遗迹众多，京州本身及周边就有大量尚待深度开发的文化和自然旅游资源，潜力巨大，可以打造成为重要的文化旅游目的地和休闲消费中心。
第三，总部经济。作为省会，省内大多数大型企业、金融机构的总部都设在京州，这天然形成了总部集聚效应，对于发展高端商务、金融服务、研发设计等产业具有独特优势.......”
程度将自己的规划和盘托出，展现了他对京州发展的深入思考和清晰路径。
他没有提区域合作总协调的事，但通过勾勒京州美好的发展蓝图，间接表明了——他更愿意专注于把京州这个“根据地”建设好，这同样是对汉东省的重大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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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扩写深入揭示了沙瑞金的派系考量和用人得失，以及程度基于高层信息和自身规划作出的谨慎选择，使两人的对话更具深度和策略性。如果您希望继续沙瑞金如何说服程度，或者探讨京州发展的具体措施，请随时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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