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工作组的会议室里,气氛凝重。白板上画满了未来的流程蓝图,桌面上堆满了新规草案。刘部长、李宝山、陈锋等人正在激烈讨论如何构建一个“完美”的未来系统——更严格的审批、更及时的报警、更规范的操作。
林浩大多时候安静地听着,快速记录要点,完成着制度对比的工作。但他心里越来越清楚:真正的问题往往不在流程本身,而在流程之外那些看似合规却经不起推敲的灰色地带。
他渐渐意识到,那些程序完备、资料齐全的项目就像精心打磨的艺术品,严丝合缝,无从下手。反倒是那些被标注为“资料缺失”或“附件不齐”的项目,那些需要附加“情况说明”的历史遗留案例,更值得深究。这些“不完美”之处,或许正是关键所在。
作为一个见习生,他懂得把握分寸。他没有声张,只是在下班后、工作组人都离开时,以“学习历史案例,完善流程梳理”为由,向刘部长申请调阅一批已归档的非核心项目审计报告,特别要求查看“各种不同结论的案例”。这个请求合情合理,刘部长爽快批准了。
于是,夜晚的办公室又只剩下林浩一人。他没有去翻那些成功的项目档案,而是直接找出近三年的审计问题清单、巡察整改清单、谈话记录以及相关的书面证据(如凭证、合同、流程文件、前期审计记录),以及那些标记着“资料不全”、“程序瑕疵”的项目整改资料。
这些项目规模不大,也不起眼,就像庞大机器运转中偶尔卡顿却又很快恢复正常的瞬间。它们大多以一份“情况特殊,下不为例”或“今后改进”的说明函告终,然后就被封存在档案库深处,渐渐被遗忘。
林浩的方法简单却有效:
核对“缺失”内容:仔细查看每份“资料缺失”清单,弄清到底缺了什么?是某次关键会议纪要?是一份供应商资质证明?还是一张原始验收单?
研读“情况说明”:重点看解释是否合理,逻辑是否通顺,签字的人是谁?这些说明往往用词模糊,充斥着“时间紧”、“特事特办”、“口头同意”等说法。
交叉验证时间线:将这些“问题项目”的执行时间点,与当时的会议纪要、流程时间进行比对。
起初,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大多数项目似乎确实是因为忙碌、疏忽造成的小问题,“情况说明”也说得通。
直到他翻开一份两年前的“员工宿舍楼小型修缮”项目档案。项目金额不大,审计结论是“验收报告部分支撑材料缺失,附情况说明”。
缺失的是:三家比选供应商中,最终中标那家的详细报价单。说明的解释是:“原始报价单在比选过程中不慎遗失,但比选流程合规,结果经相关负责人签字确认。”
理由似乎说得过去。但林浩注意到,这份说明的签字人是当时城建公司综合部管后勤部的一位副主任,而项目最终付款的审批人里,有时任集团副总周启明的签名。
一个金额不大的修缮项目,需要集团副总亲自审批吗?他起了疑心。
凭着直觉,林浩没有放过这个细节。他想起信息中心数据库里可能还能找到审计谈话记录(只有名单,没有内容)。他尝试搜索了那次内审期间,审计人员与被审计对象的谈话记录。
一条不起眼的记录引起了注意:在那位副主任签字的谈话记录中,有这样一句话——“中选公司是由集团下属某三产公司(该公司的业务与建材行业毫无关联)推荐的,当时是通过中介服务超市,以‘邀请加直选’的方式确定中标的。”
这个三产公司的名字让林浩觉得眼熟。他努力回忆,终于想起之前梳理南城古巷周边资产记录时,似乎见过这个公司名,它旗下曾有一个注册在外省、早已注销的小型建材贸易公司。
一个惊人的猜想浮现在他脑中:有没有可能,那份“不慎遗失”的详细报价单,根本从未存在过?所谓的“三家比选”,也许只有两家走了过场,真正中标的第三家,其实是早已内定的、与三产公司有关联的空壳贸易公司?然后用一份“情况说明”轻描淡写地抹去了所有比选细节,只留下一个看似合规的结果?
这个猜想毫无证据,甚至有些大胆。以林浩的级别,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要为一个小项目如此大费周章。
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将这个项目的编号、关键时间点、涉及的人员和那家可疑的三产公司名字,加密记录了下来。他没有下任何结论,只是标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他隐约感觉到,自己可能触碰到了一个更深层的运作模式:一些微小而不起眼的“问题项目”,就像蚁穴一样分散在体系中。每一个单独看来都无足轻重,合情合理。但如果它们并非孤立存在呢?
如果那些缺失的资料、那些含糊的说明,并非无心之失,而是一种刻意留下的、用于规避深层审查的“安全阀”呢?
真正的“账外之账”,或许就隐藏在这些看似瑕疵的“纸背之下”。
林浩合上档案,感到后背发凉。他看到的不再是简单的流程漏洞,而是一种系统性的、更深沉的模糊地带。
工作组还在为明面的规则争得面红耳赤,而他却意外地窥见了一片更深、更暗的水域。
那里没有系统日志,没有流程记录,只有心照不宣的默契,和一张张轻飘飘却能抹去无数细节的“情况说明”。
会后,他单独找到刘部长汇报了这些发现。刘部长看完后,脸色变得异常严肃,沉默片刻,压低声音问道:“这些材料……除了你,还有谁经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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