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牛送来的家乡味还带着温度，那份质朴的祝福让杨小帅心里沉甸甸又暖烘烘的。他将平安结系在剑穗上，肉干面饼仔细收好，正准备继续收拾行装，院门外却传来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声音。
杨师弟在吗？
这声音清朗中带着一丝刻意放缓的温和，与往日那种居高临下、隐含锋锐的语调截然不同。杨小帅动作一顿，诧异地抬起头——周明？他来做什么？
自从外门小比结怨，再到秘境中的摩擦，虽然大比之后关系有所缓和，秦峰也代为表达了，但周明本人可从未主动与他有过什么交集。在这离宗前夕的敏感时刻，他突然来访，由不得杨小帅不心生警惕。
周师兄？请进。杨小帅按下心中疑惑，扬声应道，同时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自己刚收拾到一半、略显凌乱的院子。
周明推门而入。他今日穿着一身崭新的内门弟子青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依旧是那副世家子弟的俊朗模样，但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傲气，却似乎淡去了不少。他走进院子，目光快速扫过四周，在看到石桌上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王铁牛用来打包家乡味的粗布时，眼神微微动了一下，却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嫌弃的神色。
杨师弟这是在收拾行装？周明开口，语气还算自然，但仔细听，能品出一丝不太熟练的客套。
是啊，后天就要出发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少。杨小帅笑了笑，顺手将那块粗布叠好，周师兄找我有事？
他实在想不出周明此刻来找他能有什么事。总不会是临走了还想再打一场吧？
周明似乎有些局促，他轻轻咳嗽了一声，目光游移了一下，才像是下定了决心，看向杨小帅，说道：听闻杨师弟即将前往中州历练，特来……道别。
道别？杨小帅这下是真的愣住了。周明来跟他道别？这画面怎么想都觉得有些诡异。他俩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需要专门道别的地步了？
周明点了点头，似乎也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突兀，连忙补充道，此次中州历练，危机四伏，不同以往。你我毕竟同属青岚宗，理当……互相照应。 这话说得依旧有些僵硬，像是背好的台词。
杨小帅心里嘀咕：互相照应？咱俩的队伍都不在一起，怎么照应？隔空喊话吗？ 不过面上他还是保持着礼貌：多谢周师兄挂心，师弟定会小心行事。
气氛一时有些冷场。周明显然不擅长这种友好交流，他站在那儿，双手似乎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完全没了平日那种挥斥方遒的潇洒劲儿。他几次欲言又止，眼神复杂地看着杨小帅，那里面有残留的傲气，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似乎还有一点点……羡慕？
杨小帅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正想找个借口结束这场尴尬的会面，周明却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深吸一口气，语速略微加快地说道：
杨师弟，以往……在外门时，我周明多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这话一出，杨小帅眼睛都睁大了一圈。他没听错吧？周明，这个心高气傲、从来不肯低头的世家子，竟然在向他道歉？虽然措辞依旧别扭，但多有得罪海涵这几个字，可是破天荒头一遭从周明嘴里对他吐出来！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说……中州的风水能让人转性，这风提前吹到青岚宗了？
看着杨小帅那一脸活见鬼的表情，周明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泛起一丝红晕，但他没有移开目光，反而继续说道：秘境之行，大比之战，让我看清了许多。天赋、出身固然重要，但心性、毅力，乃至……运气，同样是修行路上不可或缺之物。杨师弟你……确有过人之处。
他这番话，说得断断续续，却比刚才的客套话显得真诚了许多。杨小帅能感觉到，这并非是虚伪的奉承，而是周明在经历了一系列挫败后，真正开始反思所得出的结论。这个认知，让杨小帅心中的诧异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
他想起刚入门时周明的处处刁难，想起外门小比时对方的狠辣手段，也想起秘境中对方最初的排斥……过往的种种不愉快历历在目。但此刻，看着眼前这个别别扭扭、试图放下身段与他和解的周明，那些怨气似乎也淡了不少。
说到底，他们之间并无什么深仇大恨，更多的不过是少年意气之争，是优越感与自尊心的碰撞。如今时过境迁，他杨小帅走出了自己的路，而周明，似乎也在挫折中有所成长。
周师兄言重了。杨小帅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几分，摆了摆手，都是过去的事了，同门之间，磕磕碰碰在所难免。说起来，没有周师兄当年的，我说不定还没那么快拼命修炼呢。
他这话带着几分调侃，意在缓和气氛。周明闻言，脸上的尴尬神色稍缓，甚至嘴角也微微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像是笑意的表情。
你倒是会说话。周明语气松快了些，此次中州之行，危机与机遇并存。望你……一切顺利，莫要堕了我青岚宗的威名。
说完这句，他像是完成了某种使命，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他不再多言，对着杨小帅点了点头，便转身向院外走去。
就在他即将踏出院门时，却忽然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首，用一种近乎叹息般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
一路顺风。
这四个字，轻飘飘的，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清晰地传入杨小帅耳中。然后，周明不再停留，青衫飘动，身影很快消失在百草园蜿蜒的小径尽头。
杨小帅站在原地，望着周明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回过神。
一路顺风……
从周明口中听到这句话，简直比听到秦峰认输还让他感到不可思议。他摸了摸鼻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指上的纳云戒，忽然觉得，这次离开青岚宗，似乎带走的东西，远比他想象中要多。
不仅有为他和书瑶、柳涵精心准备的丹药阵旗，有陈长老沉甸甸的关爱与叮嘱，有铁牛他们饱含深情的家乡味和平安结，如今，竟然还多了一份来自昔日对头别别扭扭的道歉与祝福。
这感觉，颇为奇妙。
他摇了摇头，失笑出声。看来，这青岚宗，他待的这几年，倒也不算白待。至少，把这些一个比一个别扭的家伙，都熬得……稍微像点样子了？
他将周明那句一路顺风也仔细地收进了心里，与铁牛的祝福、长老的叮嘱放在一起。然后，继续低头，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愉快地收拾起他的行囊。
前方的中州，似乎也因为这些温暖的牵绊，而变得不那么令人畏惧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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