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爽回到前厅时,韩钧和韩恺都还未散去,两人脸上都带着几分欲言又止的探询。尤其是韩恺,性子直,藏不住话,见妹妹进来,立刻凑上前问道:爽儿,那祁少将军单独找你,说什么了?神神秘秘的。
韩钧虽未开口,但目光也落在妹妹身上,带着明显的关切。他比韩爽年长五岁,今年十七,正值科举前的紧要关头,却始终惦记着这个从小相依为命的妹妹。
韩爽看着两位至亲,知道瞒不过,也无心隐瞒。她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已经微凉的茶水,语气平静地开口:他......表明了心意。
心意?韩恺一时没反应过来,浓眉高高挑起,什么心意?
韩钧却是瞬间明了,眉头微蹙,茶盏在手中微微一顿:祁少将军他......对你?
韩爽点了点头,纤细的手指轻轻捧着茶杯,指尖感受着瓷壁的微凉:他说......倾慕于我,待我及笄,若心意未改,愿三媒六聘。
什么?!韩恺惊得差点跳起来,茶盏重重放在桌上,溅出几滴茶水,他、他可是祁家少将军!你才十二!这......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觉得这事太过突然和......不可思议。
韩钧相对沉稳,但眼中也满是震惊和忧虑。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韩家如今在京城举目无亲,而祁家却是名门望族,权势滔天。爽儿,你如何回应?祁家门第高贵,但内里情况复杂,哥哥不希望你卷入是非,更不希望你因报恩或是其他原因委屈自己。
韩爽抬起眼,看着两位真心关爱自己的兄长,心中暖流淌过。她轻轻放下茶杯,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坚定:哥哥,二哥,你们放心。我并未应允他。我告诉他,如今危机未解,兄长前程未定,我无心亦无力考虑其他。我们眼下,仍是盟友。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这个时代女子少有的锐利和清醒:而且,我对他说,我的心意暂且不论,若真有那么一日......谁想娶我,必得应我一件事——此生只能有我一人,一生一世一双人。若做不到,一切免谈。
一生一世一双人?韩恺瞪大了眼睛,喃喃道,这......这恐怕......他想说这太难了,尤其是对于祁砚之那样的家世。祁家作为开国功臣之后,历代将军都是三妻四妾,哪有只守着一个女人的道理?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默默擦拭长剑的王师傅忽然开口,声音沉稳如山:祁大将军府上,倒确实如此。
众人目光立刻转向这位沉默寡言的老者。王师傅年近六旬,是韩家从家乡带来的老仆,曾是祁家军一员,武艺高强。因受伤退伍,自从退伍回家,家里爹娘已死,自己就用退伍费,买了马车,拉活。韩家雇他往京城送考生,给的钱也多,他就答应了。意外的是一路上韩爽做事,很得王师傅看中,决定跟随。
王师傅抬起头,浑浊的眼中带着一丝回忆和赞许:老奴早年曾在祁家军中效力,对祁家的事略知一二。祁老将军与夫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祁将军年轻时也是军中翘楚,位高权重,但从始至终,身边只有夫人一位正妻,从未纳妾,连通房丫鬟都无。京城勋贵中,祁家在这方面的门风,是出了名的清正。听说祁将军常言,心中既已认定一人,眼中便再容不下其他
这话一出,厅内顿时安静下来。窗外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为每个人的表情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韩恺张了张嘴,没说出话。他想起近日听闻的关于祁家的一些传闻,似乎确实如此。韩钧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陷入沉思。他比妹妹年长,更明白在这个时代,一个女子能得到这样的承诺意味着什么。
韩爽也微微怔住。她提出一生一世一双人,更多是源于她现代的灵魂和内心对纯粹感情的坚持,并未真的去查证过祁家的家事。此刻听闻,心中不免泛起一丝异样的波澜。若真如此......那祁砚之他......
这个念头刚起,她便强行压了下去。眼下,确实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她垂下眼帘,掩饰住眼中的思绪,轻声道:无论祁家如何,我们都要靠自己的本事立足京城。兄长即将参加科举,这才是正事。兄长二人同时点头同意。
同时,祁府。
祁砚之回到自己的院子,坐在书案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韩爽那双清澈又冷静的眼睛,以及她那句将来之事,且看将来吧。他心中既有被她婉拒的淡淡失落,又有一种奇异的、更加被吸引的感觉。那个小丫头,总是能出乎他的意料。
之儿,今日回来得倒早。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祁夫人端着一个小盅走了进来。她年近四十,保养得宜,眉目温婉,气质雍容,是礼部侍郎之女,自幼饱读诗书,知书达理。此刻看着儿子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眼中带着关切。
母亲。祁砚之起身接过汤盅,微微欠身。
祁夫人细细打量他,笑道:怎么?是营中事务烦心,还是......有心事了?我瞧着你这神情,可与平日不同。
祁砚之对母亲向来敬重,也知母亲心细如发,犹豫片刻,还是将今日去韩家拜访,以及......对韩爽的心意简单说了。自然略去了韩爽那些与众不同的手段和一路的凶险,只说是故人之后,聪慧坚韧,令他倾心。
那韩家小姐,据说是年初才随家里的两个哥哥进京,其叔叔是韩校尉也在祁家军,她虽出身农家,却很懂事,遇事冷静沉着,小小年纪便懂得隐忍周全。而且,去年我遇到北狄探子刺杀,也是他救得我。祁砚之语气平静,却掩不住眼中的欣赏。
祁夫人听完,先是惊讶,随即失笑,轻轻拍了下儿子的手臂:傻孩子!既是韩校尉的侄女,他们初来京城,我们于情于理都该多加照拂。你怎么不早说?让人家小姑娘以为我们祁家不懂礼数呢!
她眼中闪着慈爱和些许好奇的光芒:韩校尉当年可是救过你父亲性命的,他的侄女儿,又救过你的命,定然是个好的。能被你这眼高于顶的小子看上,必有不凡之处。说起来,他们兄妹三人初到京城,初来乍到,定有许多不易。明日,母亲便替你走一趟,去看看他们,也全了咱们家的礼数。
祁砚之没想到母亲如此支持,甚至要亲自登门,心中一动,点了点头:有劳母亲了。祁夫人笑了笑。好了,很晚了,休息吧!
第二日,静心苑。
韩家兄妹刚用过早膳,门房便急匆匆来报:少爷,小姐,祁将军府的夫人前来拜访!
韩钧和韩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祁夫人亲自登门?这意义可非同一般。
韩钧立刻整理衣冠,韩爽也回房迅速换了身更显庄重得体的衣裙。兄妹二人来到前厅时,祁夫人已在客座安坐。
只见祁夫人今日穿着一身藕荷色缠枝莲纹的褙子,头戴一支简单的碧玉簪,气质温婉高贵,笑容和煦。她身后站着两名捧着礼盒的丫鬟。据王师傅后来告诉韩爽,祁夫人是礼部侍郎之女,自幼受到良好教育,是京城有名的贤妇。
晚辈韩钧\/韩爽,见过祁夫人。兄妹二人上前恭敬行礼。
祁夫人连忙虚扶一把,笑容亲切:快不必多礼。早就听闻韩校尉的侄儿侄女来了京城,一直想来探望,只是府中琐事缠身,拖到今日,还望勿怪。
她目光温和地落在韩爽身上,细细打量,只见眼前的少女虽然年纪尚小,但身姿挺拔,眉眼精致,尤其是一双眼睛,清澈明亮,沉静从容,毫无寻常小门小户女子的怯懦或是刻意讨好,不由得心中暗赞了一声好气度。
这位便是爽儿吧?果然是个灵秀的孩子。祁夫人笑着拉过韩爽的手,语气慈爱,你三叔与我家将军是过命的交情,到了京城,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千万别客气。若有什么需要的,或是有人欺负你们,尽管来祁府找我,或者直接告诉砚之那小子也行。
她又关切地问了韩钧备考可还顺利,住处可还习惯,言辞恳切,态度真诚,丝毫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
韩爽能感受到祁夫人释放的善意,她落落大方地回应着,既不卑不亢,又保持着对长辈的尊敬。她知道,这位夫人今日的来访,不仅仅是因为祁砚之的心意,更是因为韩三叔与祁家的交情。
寒暄一阵后,祁夫人话锋微转,看着韩爽,语气更加柔和:昨日砚之回去,与我说起你们......这孩子性子直,若有什么唐突之处,你们千万别往心里去。他的心意是他的事,你们兄妹如今最重要的,是安心备考,平安度日。我们做长辈的,只希望你们都好。
这番话,既表明了祁家知晓并某种程度上认可了祁砚之的心意,又给予了韩家充分的尊重和空间,没有半分逼迫之意,尺度拿捏得极好。
韩钧连忙道:夫人言重了,祁兄多次相助,我们感激不尽。
韩爽也微微屈膝:夫人关爱,晚辈感念于心。
送走祁夫人后,韩恺从后院溜达过来,好奇地问:哥,爽儿,祁夫人来做什么?看着挺和气的。
韩钧看着桌上祁夫人留下的、寓意必定高中的名贵文具和几匹适合少女的鲜亮料子,轻轻吐出一口气,对韩爽道:祁家......倒是颇有诚意。
韩爽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心中那份因祁砚之表白而泛起的涟漪,似乎又扩大了些许。祁家的门风,祁夫人的态度,都让她对那个看似冷峻的少将军,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前路依旧未知,但至少,在这冰冷的京城权贵圈里,她似乎看到了一缕温暖而真诚的光芒。
至于将来......她摸了摸袖中那枚玄铁令牌,或许,真的可以期待一下?那令牌是祁砚之临走时悄悄放入她袖中的,上面刻着字,背面是一朵精致的莲花——正是祁家夫人最爱的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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