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匹拴在老槐树下、鞍鞯上烙着四爷府徽记的骏马,如同晴天霹雳,将苏荔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劈得粉碎。
四爷的人已经到了!就在这慈云庵!冯管事将她送来此地,绝非偶然!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是佟爷的示意?还是冯管事自己的投名状?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苏荔,让她四肢冰凉,几乎无法呼吸。她下意识地想缩回车厢,命令车夫立刻离开,但理智告诉她,此刻任何异常举动都会立刻招致杀身之祸。车夫和仆妇,分明就是监视押送她的人!
“姑娘,请下车吧,庵堂到了。”仆妇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
苏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维持清醒。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怯生生的、带着几分旅途劳顿的疲惫笑容,掀开车帘,在仆妇的搀扶下(更像是挟持)走下马车。
“有劳妈妈了。”她低声道谢,目光迅速扫过四周。庵堂地处半山,环境清幽,除了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和偶尔的鸟鸣,并无其他声响,也看不到其他人影。但那匹马的存在,像一块寒冰,镇住了整个场景。
“姑娘客气了,请随老身来,静玄师太已在禅房等候。”仆妇说着,引着苏荔踏上青石台阶,走向庵门。车夫则留在原地,看似整理车马,实则堵住了下山的路。
庵门虚掩,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更添几分寂寥。院内古柏参天,香火气息淡淡萦绕,确实是一处清修之所,但此刻在苏荔眼中,却无异于龙潭虎穴。
仆妇引着苏荔穿过前院,来到后院一间僻静的禅房外,低声道:“师太,沈姑娘到了。”
“请进。”房内传出一个平和温润的女声。
仆妇推开门,示意苏荔进去,自己却留在门外,并顺手带上了房门。
禅房内陈设简朴,一桌一榻一蒲团,窗明几净。一位身着灰色海青、面容清癯、眼神澄澈透亮的老尼姑正盘坐在蒲团上,手持念珠,静静地看着苏荔。她便是静玄师太。
“晚辈沈青,见过师太。”苏荔压下心中惊涛,上前恭敬行礼。
静玄师太微微颔首,目光在苏荔脸上停留片刻,那目光仿佛能洞穿人心,让苏荔无所遁形。“施主不必多礼,请坐。”她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苏荔依言在旁边的矮凳上坐下,垂首敛目,心中却警铃大作。这老尼绝不简单!她的眼神太过通透,仿佛早已看穿自己的来历和处境。
“冯施主已将来意告知老尼。”静玄师太缓缓开口,“施主且在此安心住下,庵中清静,无人打扰,正是静心涤虑的好去处。”
苏荔心中冷笑,安心住下?只怕是请君入瓮吧!她面上却露出感激之色:“多谢师太收留,打扰清修,实为不安。”
静玄师太捻动念珠,淡淡道:“红尘万丈,何处不扰?心安即是归处。施主眉宇间郁结重重,似有难解之心事,可是与那院外骏马的主人有关?”
苏荔心中巨震,猛地抬头看向静玄师太!她竟然主动提及院外的马!她到底知道多少?
静玄师太迎着她的目光,眼神依旧平静无波:“宝马雕鞍,非是寻常香客所能乘。其所代表的风波,亦非这小小庵堂所能承载。施主今日至此,是缘是劫,犹未可知。”
苏荔心跳如鼓,这老尼话中有话!她是在暗示四爷府势力的危险?还是在点明自己身处险境?她试探着问道:“师太慧眼……晚辈……晚辈只是偶然路过,暂求栖身,并无意招惹是非。”
静玄师太微微摇头,唇边泛起一丝似有似无的悲悯笑意:“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是非与否,往往不由人意。施主可知,今日庵中,除你之外,尚有另一位‘贵客’?”
另一位贵客?苏荔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四爷府的人?他已经在了?
“在……在哪?”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在后山禁地禅院静修,吩咐了不见外客。”静玄师太语气平淡,“施主无需担忧,只要不越雷池,各自相安。”
后山禁地!苏荔脑中飞快闪过那张羊皮地图,慈云庵后山似乎也有一个不起眼的标记点!难道那里才是关键?四爷府的人去后山做什么?与地图有关?还是与“影”组织的秘密有关?
这慈云庵,绝非普通的佛门清净地!它很可能是某个秘密联络点,甚至是风暴的中心!
“师太……”苏荔鼓起勇气,压低声音,“晚辈……晚辈可能卷入了一些麻烦,身不由己,不知……不知师太可否指点一条明路?”她将希望寄托于这看似不凡的老尼,或许她能看破迷雾,给予一丝生机。
静玄师太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的皮囊,看到了她灵魂深处的恐惧与挣扎。她沉默良久,才缓缓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但以妄想执着而不能证得。施主的明路,不在他处,只在汝心。放下执着,方能见得真如。”
这番话如同禅机,玄奥难解。放下执着?放下对生的执着?还是放下对真相的执着?苏荔听得云里雾里,却更加焦灼。
“可是师太!有人欲对我不利!我……”苏荔急道。
静玄师太抬手止住她的话,目光望向窗外摇曳的竹影,声音飘忽:“山雨欲来风满楼。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施主且记住,真亦假时假亦真,无为有处有还无。眼见未必为实,耳听未必为虚。守住本心,或可见一线生机。”
真亦假时假亦真?眼见未必为实?苏荔反复咀嚼着这几句话,似有所悟,又似更加迷茫。师太是在提醒她,眼前的一切可能是假象?四爷府的人出现,或许另有玄机?
她还欲再问,静玄师太却已闭上双眼,手捻念珠,低诵佛号,入定去了。显然不愿再多言。
苏荔知道问不出什么了,只得起身,恭敬行礼:“多谢师太点拨,晚辈告退。”
她退出禅房,心情更加沉重。静玄师太的话像谜语,非但没有指明方向,反而让她觉得眼前的迷雾更浓。后山的“贵客”,庵外的马车,神秘的师太,还有冯管事不可测的意图……这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
仆妇还在门外等候,见她出来,便引她去了一间偏僻干净的客房安顿,依旧是那句“无事莫要随意走动”的叮嘱。
苏荔待在客房中,坐立难安。她透过窗棂缝隙,警惕地观察着庵内动静。庵堂依旧寂静,除了几个洒扫的年轻尼姑,未见异常。但那匹骏马的存在,像一把悬顶之剑。
傍晚,仆妇送来素斋,态度依旧不冷不热。苏荔食不知味,心中反复思量着静玄师太的话和当前的处境。四爷府的人就在后山,目的是什么?冯管事将她送来,是借刀杀人?还是另有图谋?她能否利用这错综复杂的局面,觅得一线生机?
夜深人静,山风呼啸,吹得窗纸噗噗作响。苏荔毫无睡意,和衣躺在榻上,耳朵捕捉着外面的每一点声响。忽然,她似乎听到极轻微的、仿佛夜鸟掠过的风声从屋顶划过,紧接着,后山方向隐约传来几声短促的犬吠,随即又归于沉寂。
是错觉吗?还是后山发生了什么事?
她心中一紧,悄悄起身,凑到窗边,凝神倾听。万籁俱寂,只有风声。但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她。后山的“贵客”,绝对不只是在静修!
就在这时,她客房的门被轻轻叩响了。
“谁?”苏荔压低声音,心脏狂跳。
门外传来静玄师太那个仆妇的声音,却带着一丝不同于白天的急促:“姑娘,快开门!师太有急事相告!”
师太有急事?苏荔心中疑窦丛生,这深更半夜的……但她不敢怠慢,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拉开了门闩。
门开处,站着的果然是白天的那个仆妇,但她的脸色在昏暗的灯笼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眼神中带着一丝慌乱。她快速塞给苏荔一个折叠的小纸条,低声道:“师太让交给你的,立刻看,记下后就烧掉!什么都别问,也别说见过我!”说完,不待苏荔反应,便匆匆转身,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
苏荔捏着那张尚带余温的纸条,心中惊疑万分。她迅速关上门,反锁,就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展开纸条。
纸条上只有寥寥数字,笔迹潦草,似是仓促写就:
“寅时三刻,庵后紫竹径,有人候。示‘地图’印记,可脱困。慎!”
寅时三刻?紫竹径?地图印记?可脱困?
苏荔的呼吸骤然急促!这是静玄师太的指示?还是另一个陷阱?地图印记……是指羊皮地图上那个朱砂图案吗?有人接应?能助她脱困?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火星,骤然亮起,但随即被更深的疑虑笼罩。这太突然了!静玄师太白日还语焉不详,为何深夜突然传信?这仆妇可靠吗?会不会是冯管事或四爷府的圈套?
去,还是不去?
不去,困守此地,迟早是死路一条。去,可能落入陷阱,万劫不复。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离寅时三刻越来越近。苏荔紧握着纸条,手心满是冷汗。最终,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她决定赌一把!
她将纸条凑到灯焰上烧成灰烬,仔细检查了周身,将那块作为“影”字令信物的玄铁牌和记录地图信息的脑中的印记反复确认。然后,她吹熄油灯,悄无声息地溜出客房,借着建筑物的阴影,朝着庵后紫竹径的方向摸去。
夜色深沉,山风刺骨。紫竹径位于庵堂最后方,是一条通往深山的小路,两旁紫竹丛生,幽暗深邃。苏荔的心跳得如同擂鼓,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快到寅时三刻,她隐约看到竹径深处,似乎有一个模糊的黑影伫立等候。
是接应的人吗?
苏荔深吸一口气,从阴影中走出,一步步向那黑影靠近。就在她即将看清对方面容时,身后庵堂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和急促的脚步声,火光骤然亮起!
“人在那边!别让她跑了!”一声厉喝划破夜空!
苏荔浑身一僵,猛地回头,只见数支火把正迅速朝紫竹径扑来!中计了!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前方那个等候的黑影也动了,他(她)迅速转身,竟不是迎向苏荔,而是朝着更深的山林疾驰而去,速度快如鬼魅!
前后夹击?还是……金蝉脱壳?
苏荔脑中一片空白,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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