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南城坊市,并未沉寂,反而透出一种与白日不同的、带着底层生命力的喧嚣。劣质酒水的酸气、赌徒的吆喝、暗娼倚门的娇笑、还有不知从何处飘来的、咿咿呀呀的胡琴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混乱而真实的帝都底层画卷。
墨尘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小院。他需要去确认几个隐秘的联系点,探查内卫近期活动的真正意图,更重要的是,摸清林府(林静姝所在)以及东宫外围目前的守卫情况和人员流动。
屋内,林嫣然没有休息。她盘膝坐在硬板床上,再次尝试感知京城的地脉。这一次,她更加耐心,不再试图强行突破那层无处不在的“滞涩感”,而是像抚摸一块布满污垢的古玉,细细体会其下微弱的心跳。
【地脉共鸣】被她运转到极致,灵魂深处刚刚愈合的裂痕传来隐隐刺痛,但她咬牙坚持。渐渐地,她捕捉到了一些极其细微的线索——那“滞涩感”并非浑然一体,在某些特定的区域,比如皇城方向、几个显赫的国公府邸、乃至一些看似普通的坊市节点,这种压抑感尤为浓重,仿佛有无形的“钉子”楔入了地脉之中,扭曲着能量的自然流动。
“阵法?还是……某种镇压物?”林嫣然心中凛然。这绝非自然形成!是人为!而且是大手笔!能将阵法或异物布置到影响整个京城地脉的程度,其势力、其图谋,恐怕远超她的想象!
她将这些感知到的异常节点在心中一一标记,这将是他们后续调查的重要方向。
约莫子时前后,墨尘回来了。他带回了外面的寒气,以及更冰冷的消息。
“内卫最近像疯狗一样,不仅在城门,在各主要街巷也增设了暗哨,似乎在搜寻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墨尘的声音压得很低,“林府和东宫外围的守卫也比往常严密了数倍,尤其是林府,多了不少生面孔,气息不弱,不像是普通护院。”
他顿了顿,看向林嫣然:“你姐姐林静姝,近半个月深居简出,几乎未曾露面。有传言称她染了风寒,但据我观察,林府的采买和药渣并无异常,更像是……在避祸,或者,在谋划什么。”
林嫣然的心沉了下去。姐姐果然也卷入了漩涡中心,而且处境似乎并不妙。
“另外,”墨尘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凝重,“我探听到,三日前,钦天监有数名官员被秘密带走,至今未归。同时,京郊几处传闻有‘地动异象’的地方,都被划为了禁区,有官兵把守,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钦天监!地动异象!
这两条信息与林嫣然感知到的地脉异常完美印证!朝廷显然也已经察觉到了问题,并且在进行秘密调查,甚至……可能在进行某种不可告人的“处理”!
“我们必须尽快见到姐姐。”林嫣然站起身,眼神决绝,“她身处漩涡中心,一定知道更多内情!而且,我担心她的安全。”
“明天。”墨尘做出决定,“明天巳时,林静姝通常会去城南的慈恩寺上香,这是她近期唯一固定的、可能接触到的外出机会。我们可以在途中制造‘偶遇’。”
“慈恩寺……”林嫣然沉吟,那附近地形复杂,人流密集,确实是个动手(或者说接触)的好地方。“需要我做什么?”
“你不需要露面。”墨尘看着她,“你现在的状态,不宜直接冲突。我会设法将她引到安全的地方。你只需要在确认安全后,现身即可。”
他的计划简单直接,却充满了风险。在内卫暗哨密布的眼皮底下,劫走(或者说引开)一位国公府的嫡女,无异于火中取栗。
林嫣然看着墨尘,知道他此举承担了多大的风险。“小心。”
墨尘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走到角落盘膝坐下,开始调息,将状态调整至巅峰。
这一夜,对两人而言,都格外漫长。
第二天,巳时将近。
南城通往慈恩寺的街道上,已是人来人往。林嫣然换了一身更不起眼的灰布衣裙,用头巾包住大半张脸,混在前往寺庙上香的人流中,缓缓前行。她刻意收敛了所有气息,如同滴水入海。
墨尘则不知隐匿在何处。
远远地,一队人马护卫着一辆装饰素雅却难掩贵气的马车,缓缓行来。马车前后各有四名健仆开道,两侧还有数名眼神警惕的护卫。正是林静姝的车驾!
林嫣然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紧紧攥着袖中的手指,目光透过人群的缝隙,死死盯住那辆越来越近的马车。
姐姐……就在里面。
就在马车即将驶过一条岔路口时,异变突生!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不知怎的,突然从斜刺里踉跄冲出,直接撞向了马车前的健仆!
“哎哟!”
惊呼声,孩子的哭声瞬间响起!队伍前方一阵混乱!
几乎在同一时间,岔路口的阴影里,一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墨尘)猛地窜出,目标并非马车,而是队伍侧后方一名看似普通、眼神却异常锐利的护卫!他的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一记精准的手刀砍在那护卫的后颈!
那护卫哼都没哼一声便软倒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其他护卫反应过来,厉声呼喝,刀剑出鞘的声音刺耳响起!
“有刺客!保护小姐!”
马车帘子被猛地掀开一角,露出一张带着惊慌的、属于侍女的俏脸。
而墨尘在一击得手后,毫不恋战,身形如同游鱼般,借着人群的混乱和街道两侧建筑的掩护,几个闪烁,便已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小巷深处。他并非要杀人,只是为了制造混乱,并除掉一个可能是内卫眼线的护卫,同时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他逃离的方向!
“追!”护卫头领又惊又怒,留下两人看守马车,带着其余人朝着墨尘消失的方向追去。
现场一片鸡飞狗跳。
林嫣然看准时机,压下心中的激动和紧张,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引开,她如同一条滑溜的泥鳅,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那辆暂时被孤立的马车。
她来到车窗边,用指尖极轻、极快地敲击了三下窗棂,那是她们姐妹幼时约定的、代表“是我,嫣然”的暗号。
车内,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车帘被一只保养得宜、却微微颤抖的手猛地掀开!
林嫣然对上了一双她前世今生都无比熟悉、此刻却充满了巨大震惊、难以置信、以及某种极其复杂难言情绪的美眸。
正是她的嫡姐,林静姝!
林静姝看着车窗外这张被头巾遮掩了大半、却依旧能看出轮廓和那双独特眼眸的脸,嘴唇翕动了几下,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颤抖地吐出两个字:
“……嫣然?”
车帘掀开的一瞬,时间仿佛凝固。
林静姝就坐在那里,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素雅衣裙,未施粉黛,容颜依旧清丽绝伦,却比林嫣然记忆中消瘦了许多,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忧色。此刻,她那双惯常沉静如水的眸子里,掀起了惊涛骇浪——震惊、茫然、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以及那深处……连林嫣然都无法立刻解读的、极其复杂的东西。
“……嫣然?”
这两个字,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得砸在林嫣然心上。
“姐……”林嫣然喉咙发紧,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个带着哽咽的气音。她迅速环顾四周,混乱还未完全平息,但已有护卫开始注意到马车旁的异常。“这里不安全,跟我走!”
她不由分说,伸手抓住林静姝的手腕。触手一片冰凉,甚至能感觉到姐姐手腕的微微颤抖。
林静姝似乎想挣脱,但目光对上林嫣然那双充满了急切、担忧和某种不容置疑决绝的眼睛时,她的挣扎弱了下去。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对车内吓得脸色发白的贴身侍女低声道:“青黛,守在这里,无论谁问,都说我受了惊吓,需要静一静。”
“小姐!”青黛惊慌失措。
“照我说的做!”林静姝的语气带上了罕见的严厉。
随即,她借着林嫣然的力道,迅速下了马车,用宽大的袖袍遮掩住面容,跟着林嫣然,如同两条游鱼,瞬间汇入旁边一条人流稀少的偏僻小巷。
林嫣然对南城这片区域的路径似乎早有准备(得益于墨尘的舆图和徐老鬼的信息),她拉着林静姝,在迷宫般的小巷中快速穿行,七拐八绕,确认无人跟踪后,终于闪身进入了那间“徐记杂货”后院的隐秘小屋。
砰!
房门关上,将外界的喧嚣与危险暂时隔绝。
屋内光线昏暗,只剩下姐妹二人急促的喘息声。
林嫣然靠在门板上,平复着狂跳的心脏和因紧张而有些紊乱的气息。她这才有机会仔细看向多年未见的姐姐。
林静姝也正看着她,眼神里的震惊稍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审视与无尽复杂的打量。她看着林嫣然那一身粗布衣裙,看着那张虽然易容却难掩憔悴与风霜之色的脸,看着她眼底那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如同历经烈火焚烧后又重新凝聚的坚毅光芒。
“你……真的还活着。”林静姝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他们都说你死了,死在砺石堡……”
“我活下来了。”林嫣然打断她,声音沙哑却清晰,“姐,现在没时间说这些。告诉我,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深居简出?内卫在找什么?还有……”她深吸一口气,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她心头最大的疑问,目光灼灼地逼视着林静姝:
“前世……那包‘醉红尘’,到底是怎么回事?!”
“醉红尘”三个字如同惊雷,猛地劈在林静姝脸上!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扶住了旁边的桌子才站稳。眼中闪过一丝剧烈的痛楚,以及……一种林嫣然看不太懂的、近乎悲哀的神色。
“你……你想起来了?”林静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
“不是想起来,”林嫣然逼近一步,眼神锐利如刀,“是有人告诉我,那毒……并非出自我本意!我是被人利用了!姐,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当年到底是谁?!那个在背后操纵一切的人是谁?!”
她的情绪有些激动,抓住了林静姝的手臂。
林静姝看着她急切而痛苦的眼神,看着她因为激动而泛红的眼眶,沉默了良久。那复杂的目光里,有怨恨吗?似乎有,但又不像林嫣然预想中那般浓烈,反而更像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无奈与苍凉。
“是,你不是主谋。”终于,林静姝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疲惫,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陷入了更深的泥沼,“那包‘醉红尘’,是有人借你之手,送到了我的丫鬟手上。你……不过是一把被人握在手中的刀。”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从姐姐口中得到证实,林嫣然还是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巨大的屈辱和被愚弄的愤怒几乎将她淹没!她果然是一枚棋子!一枚可怜又可恨的棋子!
“是谁?!是谁利用了我?!”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林静姝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至极的笑:“我不知道那个最终授意的人是谁。与我接触的,一直是苏婉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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