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四海的指尖带着一丝檀香的微香,轻轻触碰着方俊破夹克的领口。
这一下,让方俊的心脏猛地一缩,比挨了一拳还要难受。黄四海不是在表达善意,而是在盖章。这个动作在说:你阿山,现在是我的“作品”了。一个可以被他利用且被他控制的作品。
“你是个‘手艺人’。用脑子杀人的手艺人。”黄四海后退一步,笑容温和,那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却像一把尺子,将方俊从头到脚量了一遍。
“我这里的‘生意’,缺的不是蛮力,缺的是脑子。熊奎是我的刀,但刀是死的。你阿山,你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规矩’。你现在要做的事,比屠宰场里的活儿有意思得多。”
黄四海欣赏地看着方俊,就像在欣赏一件刚刚打磨好的玉器。他对方俊的了解,已经超出了“烂泥湾”所有人的预估。这个男人不只是看重金钱的亡命徒,他更在乎的是“尊严”和“被认可”。而黄四海正在做的,就是用“信任”和“地位”,彻底腐蚀面前这个“新人”。
方俊接过那串钥匙,沉甸甸的像一块刚出炉的烙铁,烫得他手心发麻。
“谢黄哥提拔。”方俊抱拳,声音带着一点沙哑和兴奋的克制。他这时候越是表现得像个急于上位的亡命徒,就越安全。
黄四海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休息一下。你刚下山,需要适应‘平地’的规矩。”他看向熊奎,“老熊,带阿山去‘三楼’。给他置办几件体面的衣服,还有……把那套电台,给他搬过去。”
电台?!
方俊的瞳孔猛地一缩,一股电流从脚底直冲头顶!
“不对劲。”方俊内心狂喊。在烂泥湾这种地方,电话线是摆设,但电台的信号却是海关和军方的重点监测对象。黄四海会把这么敏感的东西交给一个刚收服的马仔?这不符合他滴水不漏的性格。
他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但内心的警钟已经响到了最高级别。
熊奎显然也愣了一下,那只独眼闪过一丝不解。黄四海看都没看熊奎的反应,仿佛早就料到。
“黄哥,电台……”方俊小心翼翼地开口,试图探探底。
黄四海笑得更加意味深长:“阿山,别多想。烂泥湾这地方,电话线就是摆设。这电台是用来收听国际新闻的。我这人,做生意讲究‘天时’。国际航运、天气变化、缉私队的部署,我都要第一时间知道。”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有些冷:“不过,这电台的使用是有规矩的。接收可以,发送,必须经过我的允许。这是烂泥湾的‘信号禁令’。你明白吗?”
这番解释,合理到无懈可击,却让方俊更加心惊肉跳。黄四海是在给他甜头的同时,又在他脖子上拴了一根电子狗链。他用这个“禁令”,完美地封死了方俊用电台传递情报的唯一可能。
黄四海没有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他走到书桌前,打开了一个小小的黄铜密码箱。
“你的第一个任务,不是去码头搬货,也不是去赌场看场子。”
黄四海拿出一张手绘的草图,推到了方俊面前。那张图线条粗犷,画的却是一个极其专业的航道示意图。
“我要你尽快看看,吃透这上面的潮汐、风向,以及所有礁石区。如果有一艘载重三百吨的货船,要在今晚十二点到凌晨两点之间,安全驶入‘深水锚地’,它最佳的航速和路线是什么。”
方俊的心脏狂跳。这已经不是一个“马仔”的任务了,这是在考验一个领航员,一个核心操盘手的能力!
“这是陷阱!”方俊的大脑飞速运转。这个任务本身,就是黄四海用来验证自己猜测的最后一道关卡。他不仅要方俊解决问题,更要看方俊解决问题的方式,从而判断他的来路。
“给我笔。”方俊干脆利落,毫不犹豫。他知道,这时候一旦露出半点迟疑,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他必须把这场赌局,继续演下去。
熊奎带着方俊上了三楼。单间很宽敞,家具是新的,甚至还带着一股松木的清香。单间的角落,静静地摆放着那台老式的短波报话机。
“这是黄哥对你的器重。”熊奎将钥匙扔给方俊,语气复杂,“三楼是核心层,住的都是黄哥最信任的人。不要辜负他的信任。”
熊奎说完没有多留,转身离开了。他那只独眼里,是对黄四海决定的尊重,但对方俊这个“空降兵”的深深忌惮。
方俊反手锁上了门,像是怕有人偷走他的“秘密”。
他没有理会电台,而是直奔那张草图。他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前在海防前线待过,对海域的了解,绝对比黄四海手下任何一个“烂泥腿子”都要专业。
方俊拿起笔,指尖在图上游走,就像在触摸他熟悉的战位。看完海图,凭他侦察兵那超强的记忆,图上的那片海域,他简直能闭着眼睛描绘出来。
他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将那张图上所有隐藏的暗流、浅滩全部圈了出来,并在图上标出了一条完美的“死亡航线”。
他甚至细致地写下了备注:“最佳航速是15节,在‘黑石角’必须减速到8节,利用涨潮在凌晨一点三十分通过浅水区。”
方俊看着自己标注的结论,冷汗却流了下来。
“太专业了。”他喃喃自语。这条路线,只有军用海图上才会标出如此精确的暗流数据!普通渔民或走私贩,只凭经验根本不可能给出如此完美的“满分”答案。
他猛地意识到,黄四海根本不是在考验他的“文化”,而是在试探他的“底细”!他故意出了一个只有“海防”或“海关”专业人士才能完美解答的题目。
“这个老狐狸!”
方俊一拳砸在桌面上。他感觉自己刚刚不是交了一份“满分答卷”,而是递上了一份“军籍档案”!如果让黄四海看到自己标记的海图,他可能已经百分百确定,他“阿山”要么是退伍军人,要么是海关卧底!
为何黄四海依旧选择启用他,这说明了两件事:第一,黄四海极其自信,认为方俊就算知道他的底细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第二,黄四海的生意已经到了一个离了方俊就不行的紧急关头。
方俊决定将计就计。他将草图卷起,放在枕头底下差。
就在方俊绞尽脑汁想要如何解释自己对海图的熟悉时,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山哥。”是黄毛的声音。
“进来。”
黄毛推开门,脸上带着一丝恭敬,但更多的是紧张。
“黄哥说……。”黄毛凑了过来,“他让山哥你……随时保持联系。他说,今晚十点,有紧急任务要交给你。让你不要离开房间,要准备‘出海’。”
出海!十点!这比原计划整整提前了两个小时。货船提前启动了!
方俊心头一震。十点出海,说明那艘三百吨的货船,即将启动。他只有不到两个小时的准备时间!
“黄哥还说什么了?”
黄毛咽了口唾沫,小声说:“黄哥说,‘货’已经装好了,这次要走一批烟。他要山哥你亲自‘指挥’,确保货物能顺利从公海运到‘二号仓库’。这是你‘上任’的第一次任务。”
走私烟!方俊明白这是黄四海集团最核心,也是利润最大的“主业”之一。这正是他潜伏这些日子所要的!
“滚吧。”方俊对着黄毛挥了挥手。
黄毛如释重负,赶紧溜走。
方俊将房门锁死。他走到那台短波电台前,手掌死死按在冰冷的外壳上。
“九点半前必须将情报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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