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照进乾清宫侧殿，苏桐已坐在案前。她手中拿着一份新送来的文书，是荆州专员对协查专岗人选的确认回执。纸页平整，字迹工整，最后一行写着“人选妥当，即日到任”。她提笔在旁批下“准”字，盖上临时印信。
朱色清晰，未有半分模糊。
这份公文随即被青禾取走，送往内阁备案。苏桐起身，将昨日整理好的两州试点汇总册抱起，亲自走向御前。
皇帝正在批阅奏章，见她进来，抬了抬头。她将册子放在御案一角，开口道：“荆州岗位已定，跨区协查机制今日便可启动。”
玄烨宸放下笔，翻开那本册子。第一页便是数据对照——青州仓粮案从接报到立案，仅用四日；云州赈款挪用案，七日内完成初审并移交按察司。查处效率比旧制提升近六成。
他沉默片刻，问道：“其他州府可有反应？”
“已有三州递来接入申请，另有不少官员私下打听稽查司用人标准。”
皇帝合上册子，目光落在她脸上。“你打算如何应对？”
“继续稳扎稳打。两州经验尚需巩固，新增试点不宜过快。”
他点头，未再言语，但眼神中的认可分明可见。
退下后，苏桐穿过宫廊，听见两侧偏殿传来低语。几个低阶官员围在一处，声音压得不低。
“真要扩了？听说连兖州都在准备材料。”
“不止，我昨儿见工部调了新马鞍的样式图，说是备给巡查用的。”
“若真能查出事，倒也不坏。可越级上报，不怕乱了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青州那一案，三千石粮全追回来了，谁还能说没用？”
她脚步未停，径直走过。
回到书房时，案上已堆了几份新到的公文。她一一拆开查看。其中一份来自户部，是下月财政列支调整单，稽查司物资配额正式列入常规支出。另一份是工部呈报，称第二批铜牌刻制进度正常，十日内可交付，并附上新拟的印泥规格请示。
她提笔回复：印泥用深红，封匣尺寸按六寸长、四寸宽定制，即日施行。
写完后，她唤来内务监吏，命其将回复送往工部，并叮嘱一句：“不必等他们回文，直接安排制作。”
午后，内阁议事。
太傅欧阳鸿儒端坐席中，手中拿着一份抄录的《政务速览》。他翻至中间一页，缓缓开口：“老臣细观稽查司半月所行，案件属实，程序合规，处置得当。此前担忧越级生乱，如今看来，若设限得宜，未必不可行。”
众人皆静。
礼部尚书低头喝茶，指节在杯沿轻轻一磕。工部侍郎坐在角落，悄悄收回一张未递出的条陈——上面原写着“非正式机构，不得享常供”。
欧阳鸿儒又道：“此制若能延续半年，数据稳定，或可考虑纳入正例。”
有人低声应和，也有人闭口不言。但气氛已然不同。
散会后，消息很快传开。晚间便有数位中层官员托人递话，想将门生推荐至稽查司任职。也有地方布政使加急送来文书，请求提前接入监督体系。
苏桐在灯下看完最后一封，搁下纸页。
青禾站在一旁，轻声道：“今日工部又来问了一次封匣的事，还问是否需要为荆州专岗备驿车。”
“你怎么答的？”
“我说，按规办事，不必多问。”
她点头，未再说什么。
第二日清晨，她照例入宫。
皇帝已在御前等候，案上放着几份新到的地方奏报。他抬头看她进来，开口道：“兖州递了接入申请，理由是去年税银流失严重，希望引入稽查机制。”
“可准。”她说。
“你不担心太快？”
“试点成效已现，若因迟疑而错失时机，反是耽误。”
玄烨宸看着她，许久未语。最终道：“那就批下去。先允兖州、凉州接入，其余州府，依条件逐一批复。”
她躬身领命。
退出大殿时，风从廊外吹来，卷起衣角。她稳步前行，忽听身后有脚步声靠近。转身一看，是欧阳鸿儒。
老太傅停下脚步，手中握着一卷文书。“这是老夫拟的一份建议，关于稽查司今后如何与地方按察司协同办案。你若有空，不妨一看。”
她接过，道谢。
他未多言，只点头离去。
回到书房，她打开那卷文书。字迹苍劲，内容详实，从证据移交流程到跨区协查权限都有条陈。最后一页写着：“制度初立，贵在严谨。若因成效而松懈，反而不美。”
她将文书放在案头显眼处，提笔写下一道命令：
“荆州协查专岗即日运作，首项任务——核查三州上报修河款项使用情况，七日内提交初步报告。”
落款处，加盖印信。
朱色鲜明。
此时，宫外已有议论四起。
茶楼中有书生谈论新政，称“朝廷终于有人做事”；官邸之间，也有大臣私下商议如何让子弟进入稽查司任职。支持者说这是利国之举，质疑者仍忧权力分散，甚至有人在家中叹道：“妇人干政，终非长久。”
这些话传不到她耳中，即便传到，也不会改她的步子。
她坐在案前，翻开新的报表，一页页核对数字。哪一州拨款异常，哪一地申报延迟，全都记下，逐一标注处理意见。
青禾送来热茶，她喝了一口，放下杯。
窗外阳光正好，照在桌角那方印信上，红得沉静。
她继续写。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细微声响。
写完一行，她顿了顿，抬头看向门外。
一名小吏匆匆跑来，手里拿着一封刚到的加急文书。
她接过，拆开。
纸上第一句写着：“云州发现新线索，涉及户部某员外郎亲属承包工程虚报银两。”
她盯着那行字，手指收紧。
站起身，她将文书攥在手中，走向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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