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迈出乾清宫。
殿外的世界，已是另一番光景。
天空中再无夕阳余晖，取而代之的是密如飞蝗的箭雨。
无数燃烧的箭矢拖着凄厉的尖啸，从皇城四面八方抛射而入，将巍峨的宫殿群当作唯一的靶心。
利箭钉在粗大的廊柱上，钉在金黄的琉璃瓦上，溅起一串串火星，崩起一片片碎屑。
大地在震颤。
是数十万人马的脚步，数十万人的怒吼，汇聚成的一股足以撼动山岳的声浪。
这股声浪拍打着紫禁城高大的宫墙，仿佛下一刻就要将这最后的壁垒彻底掀翻。
残存的禁军与贼兵在宫殿的阴影下、在宽阔的御道上进行着最后的、绝望的巷战。
兵器碰撞声、惨叫声、怒吼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末日悲歌。
这才是真正的战场。
几个衣衫带血，不知是太监还是侍卫的人，看到朱由检竟从殿内走出，魂都吓飞了。
他们连滚带爬地扑上来，死死抱住朱由检的大腿，哭得涕泗横流。
“陛下！不可啊！万万不可出去！”
“外面是刀山火海，您是万金之躯，龙体要紧啊！”
“陛下，地宫！快随老奴去地宫躲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他们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试图将他们的皇帝拖拽回相对安全的殿内。
然而，朱由检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朱由检只是轻轻一抖，那些抱着他的人，只觉得一股力量从皇帝的身体上传来。
那感觉不像是被推开，更像是被一股温柔的水流缓缓托起，然后身不由己地向两旁滑去。
他们一个个跌坐在地，却发现自己毫发无伤，连一点擦碰都没有。
众人惊愕地抬头，只能看到那道明黄色的背影，坚定不移地，继续向前。
“神迹！又是神迹！”
追出来的王思任正好目睹了这一幕，他那张血污遍布的老脸，此刻涨得通红，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极致的亢奋。
他猛地一甩袍袖，再次振臂高呼，用尽气力对着身后那群同样目瞪口呆的同僚们嘶吼。
“神明出行，凡人岂能阻拦！”
“陛下，不，帝君这是要……亲手平定这滔天之乱！”
“我等只需在此静候佳音，亲眼见证帝君荡魔！”
这番话，如同一针强心剂，狠狠扎进了每一个降臣的心里。
对啊！我们怕什么！我们有神！
外面那数十万贼兵，在真武大帝面前，不过是土鸡瓦狗！
方才那六十多个精锐悍匪，不就是在几息内被屠戮殆尽了吗？
六十个和几十万，对神明来说，有什么区别？
死寂的绝望被瞬间点燃，转化成了病态的狂热。
“对！静候佳音！”
“我等要亲眼见证大帝显圣！”
所有人都停止了哭嚎，也忘了地上的污秽，纷纷从地上爬起来，争先恐后地冲到宫殿门口，有的人甚至不顾体面，爬上了高大的门槛，攀住了冰冷的廊柱，伸长了脖子，朝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望去。
御道漫长而空旷。
朱由检孤身一人，行走在其上。
他的身后，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屠杀的乾清宫，是一群表情在惊恐与期待之间疯狂切换的文武百官。
他的身前，是漫天的箭雨和震天的杀声。
偶尔有流矢越过宫殿，呼啸着射向他。
箭矢直接命中了他的身体，却没能扎进他的身体，箭头扭曲，箭杆崩断，无力地坠落在地。
火光与硝烟在他身边缭绕，那身明黄色的龙袍，在这片昏暗与混乱之中，显得格外刺眼。
【环境扫描完成。】
【敌对单位总数：约三十七万。单位类型：步兵、骑兵、炮兵（原始火炮）。】
【威胁评估：高密度，低质量。】
在朱由检的处理器上，整个紫禁城乃至北京城，都被一层淡蓝色的数据网格所覆盖。
无数代表着敌军的红色光点，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向皇城这个中心点。
【根据地形与敌军火力覆盖范围，已规划最优路径。】
【目标：承天门城楼。】
【路径风险评估：可忽略。】
【预计抵达时间：七分十二秒。】
他穿过空旷的广场，绕过燃烧的宫殿偏门，无视了沿途那些或惊愕、或疯狂的溃兵与乱匪。
他的脚步不快不慢，每一步的距离都精准到毫米，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沿着那条数据构成的最优路径，坚定前行。
承天门。
这座皇城的正南门，此刻已是人间地狱。
城楼下的守军早已溃不成军，残存的士兵背靠着城门洞，在军官的嘶吼下，做着最后的抵抗。
贼军的尸体在门前堆积如山，更多的贼兵则踩着同伴的尸体，疯狂地向上冲击。
当朱由检的身影出现在通往城楼的马道入口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名浑身是血的守城将领，认出了那身独一无二的龙袍，吓得魂飞魄散。
他连滚带爬地冲过来，跪倒在地，用嘶哑的嗓子哭喊：
“陛下！陛下您怎么来了！快退！快退啊！贼军……贼军已经攻到城下了！”
朱由检没有看那个将领，也没有看周围惨烈的战况，只是抬起脚，一步一步，踏上了通往城楼的漫长阶梯。
“嗖！嗖！嗖！”
他的出现，立刻吸引了城外更远处，大顺军弓箭手阵地的注意。
一瞬间，成百上千支箭矢调整了角度，如同一片乌云，朝着那道拾级而上的明黄色身影覆盖而来！
守城将领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万箭穿心的血腥场面并未发生。
一阵密集的“叮叮当当”声，如同冰雹砸在铁皮屋顶上，在阶梯上空骤然响起。
那些势大力沉的箭矢在碰触到龙袍的瞬间，竟直接崩碎，箭头粉碎，箭杆断裂，化作无数碎片叮叮当当地散落在石阶上。
肌肉强度及运用已被天穹调至最高，普通箭矢根本无法伤及他。
朱由检的步伐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他就在这片由箭矢构成的暴雨中，闲庭信步，不染片尘。
城楼上，残存的禁军士兵们看到了这一幕，个个目瞪口呆，忘了厮杀，忘了恐惧，只是痴痴地看着他们的皇帝，如同一尊行走在人间的神只，缓缓登临。
终于，朱由检的脚，踏上了城楼的最后一级台阶。
他站在了这座高大雄伟的城楼之上。
他独自一人，走过那些呆若木鸡的士兵，来到布满裂痕与箭孔的城垛之后。
风从城下吹来，卷起他龙袍的一角，猎猎作响。
他抬起眼，俯瞰着城下的世界。
视线所及之处，再无街道，再无房屋，只有一片由数十万支火把和无数刀枪剑戟组成的、无边无际的愤怒海洋。
那海洋正汹涌着，咆哮着，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脚下这座最后的孤岛。
而在那片人海与火海的最中央，李自成的中军大旗下，无数的弓弩手已经张满了弓，数十门黑洞洞的虎蹲炮，也缓缓调整了炮口。
所有的武器，所有的杀意，都在这一刻，对准了城楼之上，那唯一一个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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