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如墨，沉重似铅。
并非寻常的夜色，而是仿佛能吞噬光线、声音乃至灵觉的绝对领域。林凡撑开的星辰光罩，如同暴风雨中唯一的孤灯，在无边无际的漆黑里摇曳，发出不堪重负的“滋滋”声。那是由无数细微的星辰道纹在与侵蚀性能量激烈对抗、湮灭。
光罩之外，肉眼已不可视物，只有灵觉能“看到”那翻滚的黑暗如同活物，伸出无数扭曲、无形的触手，疯狂地拍打、挤压着这最后的庇护所。冰冷、怨毒、死寂的气息无孔不入，试图冻结真气，侵蚀道心。
苏晚晴站在林凡身后，俏脸煞白。她并非没有经历过风浪，商界的明枪暗箭，甚至低阶修士的冲突她都见识过，但如此纯粹、如此令人绝望的邪恶气息，是她生平仅见。体内的苏家功法运转迟滞，仿佛遇到了天敌，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让她指尖微微发凉。
然而，当她目光落在前方那道挺拔的背影上时，心中的慌乱竟奇异地平息了几分。
林凡站在那里，身形算不上多么魁梧，却如中流砥柱，纹丝不动。他周身清光流转，双手虚按，维持着星辰光罩。他的侧脸在朦胧清光的映照下，线条冷硬，眼神专注而锐利，不见丝毫慌乱，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冷静，像是在分析一道复杂的数学难题。
“这不是简单的攻击，更像是一种……领域类的侵蚀结界。”林凡开口，声音平稳，穿透光罩外诡异的寂静，清晰地传入苏晚晴耳中，“能量结构很古怪，带着强烈的负面精神污染和物理吞噬特性。它在持续消耗我的星辰之力。”
他甚至在说话的同时，指尖微不可察地弹动，偶尔会有一缕极其细微的星辉如手术刀般刺出光罩，与黑暗接触的瞬间爆开一小团银色的光雾，随即又被黑暗吞没。他是在试探，在采集数据，分析这黑暗结界的弱点。
苏晚晴看着他这番操作，心中的违和感与惊叹交织。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在做“实验”？
但正是这份超乎常理的冷静，感染了她。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属于商业女皇的决断力重新回到身上。
“能撑多久？庄园里的其他人……”她迅速问道，声音还有些微颤，但已恢复了条理。
“光罩还能支撑一炷香的时间。庄园方向……能量反应很混乱，有战斗波动，但这结界主要针对的是我们这里，或者说，是针对我。”林凡语速很快，“对方的目标很明确。”
就在这时，黑暗的侵蚀陡然加剧！
嗤嗤嗤——！
光罩边缘，那些细微的星辰道纹崩灭的速度骤然加快，整个光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了一圈！一股更加强大的精神冲击如同无形巨锤，狠狠撞向两人的识海！
“哼！”苏晚晴闷哼一声，只觉得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无数负面情绪——恐惧、绝望、怨恨——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淹没。
“守住心神！这是精神攻击，将它视为杂讯干扰！”林凡的低喝如同惊雷在她耳边炸响。
同时，他左手维持光罩，右手并指如剑，猛地在自己眉心一点！
嗡！
他眼眸中星河再现，只不过这次不再是温和的流转，而是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星辰剑意自他眉心迸发，并非攻向外界，而是环绕自身与苏晚晴一周！
剑意过处，那无形的精神冲击如同冰雪遇阳，瞬间消融大半。苏晚晴顿时感觉压力一轻，大脑恢复了清明，心有余悸地看了林凡一眼。刚才那一瞬间，她仿佛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谢谢。”她低声道，心中对林凡的评价再次拔高。他不仅真气和手段奇特，连神魂力量都如此坚韧凝练，远超同阶。
“不能一味防守。”林凡眼神一厉，“这结界有核心，找到它，破掉它！”
他话音未落，一直沉寂的苏晚晴动了。
她深知自己在正面抗衡这种诡异黑暗上帮不了大忙，但她有她的方式。只见她玉手一翻，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古朴的龟甲，其上刻满了细密的卦象。她咬破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滴落在龟甲中心。
“苏氏秘法·血卦寻踪！”
她低喝一声，体内并不算浑厚但极为精纯的苏家真气疯狂涌入龟甲。龟甲瞬间绽放出朦胧的赤色光华，其上的卦象如同活了过来般开始飞速流转、组合。
噗！
苏晚晴喷出一小口鲜血，脸色更加苍白，显然施展此法对她负荷极大。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龟甲上最终定格出的卦象——一个指向斜上方某个特定角位的凶煞之兆！
“在那里！巽位，偏左七分，能量汇聚最浓，精神污染源头！”她疾声指出，声音带着虚弱的沙哑，却无比肯定。
几乎在她指出方向的瞬间，林凡动了！
他等的就是这个契机！
“帮我稳住光罩三息！”林凡低喝一声，不等苏晚晴回应，一直维持光罩的左手猛然撤回，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复杂玄奥的法印。
苏晚晴咬牙，毫不犹豫地将自身所剩不多的真气毫无保留地注入到那摇摇欲坠的星辰光罩中。光罩明灭不定，但她硬是凭借一股韧劲，将其勉强维持住。
而林凡这边，法印已成。他周身清光尽数内敛，所有星辰之力仿佛都被压缩到了极点。在他双手之间，一点极致的银芒亮起，初时如豆，随即暴涨！
那不是简单的光，而是由无数细微到极致、按照特定规律排列组合的星辰符文构成的能量集合体！它们高速旋转、震荡，发出一种奇异的、仿佛能撕裂空间的嗡鸣。
“破虚指·星陨！”
林凡一指点出，无声无息。
那点极致的银芒脱离他的指尖，化作一道纤细如发的银色丝线，瞬间刺破了摇摇欲坠的星辰光罩，没入无边黑暗之中。
这道银线，没有浩大的声势，却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直指本源的道韵！它所过之处，那粘稠的黑暗竟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的油脂般，发出“嗤啦”的异响，向两侧排开，留下一条短暂存在的、纯净的通道！
通道的尽头，隐约可见一团不断扭曲、搏动的漆黑核心，无数怨魂般的虚影在其中哀嚎！
银色丝线精准无比地命中了那团核心！
轰！！！！！！！！！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响在精神层面炸开！
那团漆黑核心猛地一滞，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能量乱流！笼罩观星台的黑暗结界如同被砸碎的琉璃，寸寸碎裂，化作漫天飞舞的黑色流光，最终消散于无形。
月光、星光再次洒落，虽然微弱，却带来了久违的光明与清新空气。
噗通！
苏晚晴真气耗尽，软软地坐倒在地，大口喘息，香汗淋漓，但看着重新露出的夜空，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
林凡也微微喘息，脸色有些发白。刚才那一记“破虚指·星陨”，几乎抽空了他大半的星辰之力和心神。但他顾不得调息，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结界破碎的核心区域。
那里，除了残留的阴冷气息，空无一物。敌人，并没有现身。
“让他跑了？”苏晚晴扶着旁边的石栏，勉强站起，心有不甘。
林凡没有回答，他走到核心区域，蹲下身，仔细感知。片刻后，他伸出食指，在地面的青石上轻轻一拂。
指尖，沾染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的黑色灰烬，带着淡淡的腥气和一个非常微弱，但林凡感觉有些熟悉的能量印记。
“不，他留下了点东西。”林凡捻着那点灰烬，眼神冰冷，“而且，我知道他是谁了。”
他抬起头，望向苏家庄园主宅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隐约传来喧哗之声，显然这边的动静已经惊动了整个苏家。
“我们得立刻回去。”林凡沉声道，扶起虚弱的苏晚晴，“对方的攻击是佯攻，或者说，是调虎离山。他的真正目标，恐怕是苏家祖宅里的某样东西——比如，那份可能记载了婚约全部真相的，苏老太君保管的‘契书’！”
苏晚晴闻言，脸色骤变。
……
当林凡搀扶着苏晚晴回到苏家祖宅时，这里已是一片紧张气氛。护卫们如临大敌，四处巡逻，苏万山面色铁青地站在庭院中，几位家族长老围在他身边，议论纷纷。
看到林凡和苏晚晴安然归来，苏万山明显松了口气，但看到女儿虚弱的样子和林凡凝重的神色，心又提了起来。
“晚晴！林贤侄！你们没事吧？刚才后山……”苏万山快步上前。
“我们没事，父亲。”苏晚晴快速打断，急切地问道，“家里出了什么事？有没有人闯入？祖母她……”
她话未说完，一个老嬷嬷慌慌张张地从内宅跑了出来，脸色苍白如纸，声音带着哭腔：“家主！小姐！不好了！老太君……老太君她……”
众人心头猛地一沉。
“祖母怎么了？！”苏晚晴挣脱林凡的搀扶，踉跄上前。
老嬷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老太君……遇袭昏迷！她老人家一直贴身保管的……那个装着婚约契书的紫檀木盒……不、不见了！”
果然！
林凡眼中寒光一闪。对方的目的果然是那份契书！
苏万山身形晃了晃，勃然大怒：“混账！是谁？！谁敢在我苏家行凶窃物？！”
“封锁全府！彻查！一定要把贼人揪出来！”一位长老厉声喝道。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林凡没有参与搜索，他走到那老嬷嬷面前，蹲下身，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嬷嬷，别慌。你仔细回想，在发现老太君遇袭前，有没有看到什么异常的人或事？或者，闻到什么特殊的气味？”
老嬷嬷被林凡平静的目光注视着，慌乱的心神稍微安定了一些，她努力回想，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太确定地说：“异、异常的人没有……但气味……老奴好像……好像在靠近老太君院子的回廊里，闻到过一股很淡很淡的……像是……像是陈年墨锭和药材混合的古怪味道……”
陈年墨锭和药材？
林凡瞳孔微缩，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人影——那个总是穿着一丝不苟的长衫，身上带着若有若无墨香与药气，风度翩翩的苏家表亲，赵乾！
是他？！
但林凡立刻否定了。赵乾或许有些心术不正，但绝无可能拥有施展刚才那等黑暗结界的能力和修为。那至少是需要金丹期甚至更高境界才能施展的手段。
可这气味……
难道是同伙？或者，赵乾背后还有人？
就在这时，一名护卫统领快步走来，手中捧着一物，恭敬地递给苏万山：“家主，在后花园的假山旁，发现了这个。似乎是从贼人身上掉落下来的。”
那是一个约莫巴掌大小，样式古朴，边缘有些残破的青铜镜碎片。镜面模糊，照不出人影，背面却刻着一些难以辨识的、充满蛮荒气息的古老纹路。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块不起眼的青铜碎片上。
苏万山和几位长老仔细查看，皆面露疑惑，显然不认识此物来历。
然而，当林凡的目光落在那青铜碎片的纹路上时，他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纹路……他见过！
不是在别处，正是在他爷爷林清风留下的、那本记录着诸多隐界秘闻和阵法基础的兽皮笔记的最后一页，以一种极其隐晦的方式描绘过类似的图案！爷爷在旁边标注了一行小字：
“巫傀镜碎片，锁魂夺魄，源自南疆黑巫，慎之！慎之！”
爷爷的笔记里，怎么会提到这东西？而且语气如此凝重？
这突然出现的青铜镜碎片，与袭击者、与失踪的契书、与爷爷的过去，究竟有着怎样的关联？
林凡感觉，自己似乎触碰到了一个更深、更黑暗的漩涡边缘。他默默地将这块碎片的纹路记在心中，一股前所未有的紧迫感涌上心头。
必须尽快提升实力，必须尽快查清这一切背后的真相！
否则，下一次，可能就不止是袭击和失窃那么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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