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方言的话如同惊雷在,在方承祖的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他看着眼前这个刚刚到自己肩膀的孩子,眼神里露出了一丝忌惮。
方承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
“让乞丐去堵李家车队?”
“你可知那李家是什么门庭?你居然敢在老虎头上拔毛?!”
方言毫不退缩,小胸脯一挺,眼中是孤注一掷的赌徒光芒。
“正因为是李家,是书香门第,是江陵府的标杆!他们才更要脸面!您想想,一群可怜兮兮的小乞丐围上去,只为讨口活命的吃食,李家若是为了赶路,当街呵斥驱赶,那‘积善之家’的金字招牌还要不要了?满城士绅百姓会怎么传?远在京城的侍郎老爷会怎么想?”
他语速飞快的继续说道:“他们丢不起这个人!更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坏了自家几代人攒下的清名!所以,他们只能忍!只能耗时间安抚!只要阻挡李家车队片刻,我们就有时间扫掉全城的青山雪!”
方承祖死死盯着方言,浑浊的老眼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震惊、警惕,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这小子的心,怕不是老狐狸转世?
这算计,这拿捏人心的精准,哪里像个十三岁的乡下娃?分明是个在名利场里浸淫了半辈子的老狐狸!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将来是福是祸,真不好说!
方言的解释,让他心中的忌惮也弱了几分。
确实!李家几辈子修来的名声,不可能就为了这几十两银子的青山雪而翻脸。
李家书香门第,就进士都不出了多少。几十两银子在他们眼中,就相当于九牛一毛。
“好!”方承祖猛地一点头,脸上那道疤显得愈发深刻狠厉。“老头子我今天就陪你疯一把!铁蛋!”
“啊?大爷爷!”铁蛋还沉浸在方言描绘的美梦里,被猛地一喝,吓得一哆嗦。
方承祖不容置疑地命令道,“跟我一起!找那些蹲墙根的叫花子!告诉他们,大善人李家车队要来了!李家爱民如子,最是见不得别人饿死!这个冬天想要熬过去,都可以去李家那里讨口饭吃!去晚了,可就抢不着热乎的了!”
“是!大爷爷!”铁蛋虽然懵懵懂懂,但言哥和大爷爷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没错!
“动作要快!一定要在李家车队到城门之前布置完成!”
方言最后叮嘱一句,抱着那沉甸甸的二十三两银子,转身就扎进了熙熙攘攘的市集人流中。
他的目标极其明确。
药铺,摊位,市集,游走的货郎。所有一切都有可能卖青山雪的地方。
他一定要在李家进入江陵之前,将市面上的青山雪全部买下。
只有这样,他才有底气让李家出大价钱购买他身上的存货。
通往江陵县城的官道上。
一辆装饰素雅的马车,在几辆的骡车簇拥下,正不疾不徐地行驶着。
为首马车里,坐着的正是李府管事李东。
李东此刻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车窗框,心里头那叫一个愁云惨雾。
李家,江陵府真正的书香巨擘清流砥柱。
族中进士及第者不知凡几,老太爷更是曾官至二品,如今虽在江陵休养,但影响力犹在。
现任家主李侍郎远在京城,江陵老宅便是由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太爷坐镇。
此番府中大少爷李敖高中湖广院试案首,这不仅是李家的大喜事,更是整个江陵文坛的盛事!
老太爷闻讯,抚掌大笑,当即拍板。
原定的小范围家宴作废!要办,就办得风风光光,让整个江陵府都沾沾这份文曲星的喜气!
规格直接翻倍,广邀亲朋故旧,甚至放出话来,开流水席三日,四里八乡的乡亲父老,皆可来讨一杯水酒,沾沾喜气!
这叫什么?这叫与民同乐,教化乡梓!
其实说白了就是家中有孩子厉害了。把所有认识的人叫过来显摆显摆!
在现代,还不是有不少人会为孩子考上大学办升学宴?
当然这两者出发点可能有些不同,一个是纯粹为了面子炫耀自己的孙子。一个嘛,可能是为了收红包?
老太爷一片仁厚之心,可苦了他这跑腿办事的管事。
宴席规模骤然扩大数倍,所需的珍馐食材瞬间捉襟见肘。
别的还好说,府库尚能支应,唯独这青山雪......
老太爷亲点的压轴珍品,点名要用它做一道“独占鳌头”的羹汤,来隐喻自家孙子的厉害。
这“青山雪”本就生于高山雪线岩隙,采摘艰难,运输不易,且极难保鲜。
江陵府市面上流通的极少,价格昂贵。
原本按小宴备下的量已是费了不少功夫,如今用量翻倍怕是一时半会集不齐。
“哎!这要是多给几天准备就好了。”
李东想到了宴会越来越近的日期,已经是一头两个大。
老太爷突然改变的决定,打断了他所有的布置计划。
他能怎么办。他一个下人管事。只能按照老太爷的意愿去尽力办理。
李东重重叹了口气,对着旁边的心腹小厮轻声说道。
“等下进了城,你就带着他们去各大集市扫荡。一定要把青山雪给我足量买下来。”
“价钱方面贵些也不要紧,只要能买够数量,所有一切都好说。”
小厮立刻回应:“东叔放心,小的从小就进了李府。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小的门清。你就放心吧。”
李东得到小厮的回应后,沉默的看着江陵城方向。
李府几十年来一直都是江陵的文坛领袖,这次宴会已经不是简单是李府家宴了。宴请的人皆是江陵周围的名人士子。
要是在这个时候掉链子。他岂不是要把李府几十年来存积的声望给丢的一干二净?
他李东可不能成为李府的罪人!
这次宴会一定要办的漂漂亮亮,让所有人满意而归才行。
马车终于抵达了江陵城巍峨的城门。李东稍稍松了口气。
依照江陵城的规模,只要进了城,撒开人手,总能在府城里找到足额的青山雪。
嗯?
他的思绪戛然而止。
马车刚刚靠近城门,还没来得及驶入。
忽地从城门两侧的阴影里,一下涌出几十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
他们如同闻到了腥味的鱼群,瞬间将李家的车队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善人!行行好吧!”
“李老爷发发慈悲,赏口饭吃吧!”
“李家是江陵首屈一指的乡绅,还请李家可怜可怜我们吧!”
七嘴八舌的哀求声、哭喊声此起彼伏,无数双脏兮兮的小手伸向马车和骡车。
更有甚者,直接跪倒在马车前,挡住了去路。场面瞬间混乱不堪!
拉车的马匹受惊,不安地踏着蹄子。
车夫和护卫的家丁们手忙脚乱,既要安抚牲口,又要防止乞丐们扒上车抢东西,一时间喝止声、推搡声混成一片,却根本驱不散这越聚越多的人墙。
李东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不敢发作!
在这个少爷中案首的关键时刻。
他怎么敢让下人去驱赶那些乞丐。
这要是传出去,他李家“为富不仁”、“假仁假义”、“连口饭都不给乞丐的流言蜚语,怕是一天之内就能传遍整个江陵府!
要是这流言只是针对他还好。要是影响了少爷将来的仕途......
老太爷知道了,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李东又急又怒,却不敢大声呵斥,只能对身边小厮低吼道。
“快!快拿些铜钱和干粮出来,分给他们!让他们让开道路!动作快点!我们赶时间!”
小厮慌忙从褡裢里掏铜板和干饼。然而,杯水车薪!
闻讯赶来的乞丐越来越多,分到一点食物的根本不肯走,没分到的更是拼命往前挤。
李东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额头上冷汗涔涔。
这城门……算是被彻底堵死了!进城?还早着呢!
不远处,城门内侧的一个茶摊角落。
铁蛋扒着墙角,探出半个脑袋,看着城门口那乱成一锅粥的景象,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他的脸上写满了崇拜。
“神了!言哥真神了!”
他喃喃自语,激动地拽着旁边方承祖的衣角。
“大爷爷您看!真让言哥说准了!他就告诉我,只要跟那些小乞丐说李家来了,是发善心的大善人,他们就会像疯了一样上前拦着!李家的人还不敢赶!您瞧,李家那管事脸都绿了!哈哈哈哈!”
铁蛋的笑声里充满了对方言算无遗策的佩服。
方承祖却没有笑。心中已是一片惊涛骇浪。
方言当真只有十三岁?
这份对人心的洞察,对时机的把握,对规则的利用,甚至是对“善名”这把双刃剑的精准操控……
狠!准!稳!其心机之深,手段之奇,简直令人遍体生寒!
方承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出方言所有的行为轨迹。
酒店听到消息,立刻想到机遇。然后拉自己入伙,布置计划阻拦李家车队成为变数。然后在这段时间收购完全城的青山雪。
短短时间内就想的如此周到并实施。
一环扣一环,步步为营,胆大包天!
这哪里是个懵懂少年?分明是个在名利修罗场里厮杀出来的妖孽!
方承祖从紧抿嘴唇,所说的话沉重无比。
“此子若不走正道...必是搅动风云、祸乱一方的枭雄!若是步入朝堂...”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最终化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接下来的剧情他不敢想。方言要是进入朝堂之后,那朝堂上会掀起怎样惊天巨浪。
他看着城门口焦头烂额的李家管事,再看看城内市集的方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江陵城的水,怕是要被这小子彻底搅浑了。
我们方家生了这个小子,到底是福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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