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头沉尸枯井的余音似乎还在耳边回荡,可眼前这具新鲜热辣的尸体,却用最残酷的方式宣告着——
凶手仍在逍遥,甚至可能就在他们中间!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每一个村民的心头。
有人瘫软在地,失声痛哭。有人惊恐地环顾四周,看谁都像那隐形的索命厉鬼。更多的人则是麻木地站着,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被这接踵而至的恐怖抽离。
苏明站在尸体旁,黑袍无风自动,袍面上那些玄奥的符文幽光明灭不定,如同他此刻翻腾的心绪。
愤怒、惊疑、还有一丝被愚弄的耻辱感,在他胸中激荡。
但他强行压下这些情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真正的猎人,在第四具尸体出现、完美推翻前论的此刻,必然处于一种掌控全局的、近乎挑衅的“安全”状态。
对方会放松,会留下痕迹,会…欣赏自己的杰作!
“搜!”
苏明的声音冷硬如铁,打破了磨坊内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人,退到门外!一寸一寸地搜!任何异常,哪怕是一粒灰尘的位置不对,都给我指出来!”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惊恐的村民,“凶手刚走不久,他来不及抹去所有痕迹!”
村民们如同被赦免般,忙不迭地退到风雨交加的门外,只留下几个相对胆大的汉子,举着火把,战战兢兢地为苏明三人照亮。
叶启灵深吸一口气,掌心的土灵珠再次亮起温润的黄芒。
这一次,光芒不再仅仅笼罩尸体,而是如同水银泻地般,以她为中心,缓缓扩散开来,覆盖向磨坊的每一个角落——
地面、墙壁、倾倒的杂物、巨大的石磨盘…
土灵珠如同大地最敏感的神经末梢,试图捕捉空气中残留的每一丝异样灵力波动、每一缕不属于此地的气息。
子无双则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清冷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开始了最细致的检视。
他避开了尸体和那片焦黑的致命区域,从磨坊的入口开始,沿着墙角、杂物堆的边缘、石磨盘基座的缝隙…
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移动。
他的视线扫过地面厚厚的积灰上凌乱的脚印(大多是村民刚刚涌入时留下的)、扫过破碎瓦罐的裂痕走向、扫过蛛网上颤动的雨滴…
任何微小的不协调,都逃不过他那双仿佛能洞悉幽微的眼睛。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流逝。
只有风雨敲打屋顶破洞和门外村民压抑的抽泣声。
叶启灵的土灵珠光芒流转,反馈回来的信息庞杂而混乱。
除了尸体上正在迅速消散的逆乱灵力和浓烈的焦糊阴寒气息,整个磨坊内还充斥着村民们涌入时带来的、混杂着泥水、汗味和恐惧的生人气息。
想要从中剥离出属于凶手的那一丝,如同大海捞针。
“灵力残留…被大量生人气息冲淡了…很难锁定源头…”
叶启灵秀眉紧蹙,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灵识的负荷极大。
苏明沉着脸,亲自检查着石磨盘附近。
赵家嫂子临死前抓挠石磨基座留下的血痕清晰可见。
他俯身,指尖拂过那几道深深的刻痕,感受着粗糙石面上残留的绝望力道。
突然,他目光一凝!在石磨基座侧面,一道不起眼的、被灰尘和湿泥覆盖的缝隙里,似乎卡着一点…暗褐色的东西?
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那东西抠了出来。
是一片指甲盖大小、被踩踏得几乎变形的深褐色皮子碎片!
质地粗糙,边缘撕裂。
他翻过碎片,借着火把的光芒,勉强能看到内面残留着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颜料痕迹——
是符文!
虽然被污损得难以辨认,但那种阴邪、混乱的独特气息,与之前发现的两片皮片如出一辙!
第三片皮片!
同样出现在案发现场!
苏明的心猛地一沉。
这绝不是巧合!
这皮片,似乎是凶手留下的某种…标记?
或者…是启动那致命阵法的核心媒介?
凶手在完成“狩猎”后,会遗落一片?
还是说…这本身就是阵法的一部分?
就在苏明凝神思索这第三片皮片的含义时,一直沉默如同雕塑的子无双,在磨坊最内侧一个堆满废弃麻袋和烂木板的角落,停住了脚步。
那里光线最为昏暗,火把的光芒只能勉强触及。
腐朽的麻袋散发着霉味,湿漉漉的木板边缘长着深色的菌斑。
在墙角与一堆烂木板形成的狭窄夹角底部,厚厚的积尘中,似乎露出了一小角…
与周围灰败环境格格不入的、略显脆弱的浅黄色?
子无双没有立刻去捡。
他微微俯身,清冷的眼眸仔细地观察着那东西周围的环境:
灰尘的覆盖状态、附近有没有脚印、上方滴落的雨水痕迹…
最终确认,这东西被遗落的时间,与尸体死亡时间非常接近,且没有被后来涌入的村民破坏。
他这才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极其轻柔地将那东西从积尘中拈了出来。
是一张纸。
巴掌大小,边缘被虫蛀得参差不齐,纸质发黄发脆,显然有些年头。
纸张本身并非关键,关键的是上面书写的内容。
那并非文字,而是…乐谱!
用极其纤细的墨线,勾勒出扭曲的、如同蝌蚪般的音符,以及一些同样怪异、如同鬼画符般的特殊标记,排列成几行。
整张残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异与不协调感,那些音符的排列方式,完全违背了常理的韵律美感,反而透出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癫狂节奏。
乐谱的右下角,还有一个模糊的、仿佛被水渍晕开的暗红色印记,像半个扭曲的符文。
“乐谱?”
叶启灵也注意到了子无双的发现,掌心的土灵珠光芒微微转向这边。
珠身触及那张残谱时,竟发出一阵极其轻微的嗡鸣!
一种极其隐晦、却带着强烈精神干扰和阴冷暗示的灵力波动,从残谱上散发出来!
“干扰…暗示…”
叶启灵感受着灵珠的反馈,绝美的脸上满是惊疑。
“这乐谱…本身似乎就蕴含着某种…扭曲精神的力量?或者…是某种密码的载体?”
苏明也走了过来,看着那张邪异的残谱,眉头紧锁。笛声?假的?他猛地想起坟洞挡板上那刻骨铭心的警告——
“声音…笛声…假的…”!
难道…指的就是这个?!
子无双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锁定在那些扭曲的音符和怪异的标记上。
他白皙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抚过腰间斜挎的那支乌木长笛冰凉的笛身。
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混杂着强烈的排斥感,如同冰与火,在他心头交织翻腾。
这乐谱的“语言”,他从未见过,但那些音符排列的内在“逻辑”,那些扭曲标记所暗示的灵力流转节点…
竟隐隐与他所修习的、清心凝神的音律之道,有着某种…诡异的、颠倒镜像般的联系?
仿佛…
是专门为了干扰、破解、甚至…
操控他这种以音律沟通天地灵力的修士而设计的?
“子兄?”
苏明注意到子无双异常专注的神情,以及他指尖在笛身上无意识的摩挲。
子无双抬起眼,清冷的眸子深处,仿佛有两簇幽冷的火焰在跳动。
他没有解释,只是将那张残谱小心翼翼地摊平在掌心。
然后,在苏明和叶启灵惊诧的目光注视下,他解下了腰间的长笛。
笛身温润,在磨坊昏暗的光线下流动着内敛的光泽。
子无双将笛孔凑近唇边,闭上了眼睛。
没有动用丝毫灵力。
仅仅是最纯粹的、依靠气息和唇舌控制的物理音波。
一个极其古怪、如同金属摩擦又似夜枭啼哭的音符,陡然从笛孔中钻出!
那声音尖锐、短促、充满了不和谐的撕裂感,瞬间刺破了磨坊内的死寂!
门外的村民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笛音吓了一跳,纷纷惊恐地探头张望。
紧接着,是第二个音符!
更加扭曲,如同钝器刮过玻璃!
第三个音符!
低沉、粘滞,如同陷入泥沼的叹息!
第四个…
子无双完全无视了乐谱上那些违背常理的标记,只是纯粹地、精准地复现出那些扭曲音符本身的声音。
他吹奏得并不流畅,甚至有些生涩,因为这些音符的组合本身就充满了破坏性的冲突。
但这破碎、刺耳、令人头皮发麻的笛音,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在磨坊这狭小的空间里震荡开来!
随着这不成调的、邪异笛音的持续,惊人的变化发生了!
叶启灵掌心的土灵珠,光芒骤然变得不稳定!
珠身剧烈地颤抖着,散发出的黄芒不再是柔和地扩散,而是如同受到惊吓般,在磨坊内某些特定的点上,猛地亮起又骤然黯淡!
那些点…
赫然是之前苏明和子无双发现的、三片皮片曾经出现过的位置附近!
以及…赵家嫂子尸体倒下的地方!
更诡异的是,磨坊墙角那些厚厚的积尘,在这邪异笛音的震荡下,竟然如同拥有生命般,开始极其轻微地、有规律地跳动起来!
形成一圈圈肉眼几乎难辨的、细微的尘埃涟漪!
“灵力共鸣?!”
叶启灵失声惊呼,澄澈的眼眸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土灵珠的反应,清晰地告诉她,子无双吹奏出的这邪异刺耳的笛音,竟与这磨坊内残留的、属于凶手的阴寒混乱灵力,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
如同用错误的钥匙,却意外地触动了锁芯内隐藏的某个隐秘簧片!
子无双猛地睁开了眼睛!
清冷的瞳孔中精光爆射!
他吹奏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反而更加专注,笛音越发急促、破碎、充满了挑衅般的撕裂感!
当最后一个如同指甲刮过朽木的刺耳长音落下时——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共鸣震颤,并非来自磨坊内,而是…
来自村子的方向!
来自他们最初踏入的那座,供奉着第一具冰封尸骸的——宗祠!
那震颤感极其微弱,如同琴弦被最轻的风拂动,转瞬即逝。
若非苏明三人灵觉敏锐远超常人,几乎无法察觉!
笛音停止。
磨坊内一片死寂。
只有门外风雨的呼啸和村民们粗重的呼吸声。
土灵珠的光芒恢复了稳定,但叶启灵的脸色却更加凝重。
她清晰地“听”到了,或者说通过灵珠“感应”到了,那一声来自祠堂方向的、微弱却清晰的共鸣!
子无双缓缓放下长笛,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清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将目光投向祠堂所在的、风雨笼罩的村落中心方向。
“找到了。”
他的声音依旧清冽,却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冰冷笃定。
“钥匙,打开了第一把锁。源头…在祠堂!”
他低头,看向掌心那张散发着邪异气息的残谱。
“这乐谱…是指引,也是…挑衅!”
苏明眼中寒光大盛!
袍面上的符文幽光瞬间暴涨!
祠堂!
一切的起点!
那具被冰封的尸体,那个预设的“猎场”。
那看似被调查过的地方,竟然还隐藏着他们未曾触及的、更深的秘密!
这残谱笛音,如同黑夜中的一道闪电,劈开了层层伪装,指向了最初的血腥之地!
“走!”
苏明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回祠堂!”
三道身影再次冲出磨坊,如同三道撕裂雨幕的利箭,无视身后村民茫然惊恐的目光,朝着村落中央那座沉默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老祠堂,疾射而去!
笛声已破,玄机初露。
而那最初的血祠,在风雨飘摇中,仿佛正张开它幽暗的巨口,等待着“钥匙”的归来。
祠堂,在风雨飘摇的荒村中央沉默着。
破败的门扉在狂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呻吟,如同亡魂的低语。
当苏明三人如同三道撕裂黑暗的惊电,再次冲入这座最初的血腥猎场时,那股混合着陈腐木料、冰冷血腥与阴寒死气的味道,比之前更加浓烈刺鼻。
神龛下,王老蔫那具被厚厚坚冰封存的尸体,依旧保持着仰面挣扎的恐怖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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