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西城,荒废的祠堂在夜色中如同一只沉默的巨兽,远处的喊杀声与火光为它披上了一层不祥的红晕。顾长渊、林婉清在太医陈实的引领下,沿着湿滑的台阶走下祠堂地窖。地窖内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草药的混合气味,几盏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了堆满杂物的空间。然而,与这破败外表截然不同的是,地窖深处竟有一扇隐蔽的石门,推开后,里面是一间布置简洁却储备充足的密室,药柜、床铺、清水、干粮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套简易的医疗器具。
“这是家父早年行医时暗中置备的避难所,除他与我外,无人知晓。”陈实点亮更多的油灯,语气沉稳,“梁阁老吩咐,请二位在此暂避风头,外界局势未明前,万不可轻易露面。”
顾长渊将染血的铁盒小心翼翼放在铺着干净粗布的桌上,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肋下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阵阵袭来,他踉跄一步,被林婉清及时扶住。
“你的伤必须立刻处理!”林婉清看到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和囚衣上渗出的暗红,心急如焚,也顾不得礼节,直接对陈实道:“陈先生,麻烦取清水、剪刀、干净布巾,还有你这里最好的金疮药和消炎散!”
“早已备下。”陈实立刻从药柜中取出所需物品,动作麻利,“地窖阴寒,不利于伤口愈合,我去生个炭盆。”他转身走向角落,熟练地引燃早已备好的银炭。
林婉清让顾长渊靠在简易床榻上,用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被血痂粘在伤口上的囚衣。狰狞的伤口暴露出来,因之前的搏斗和奔波,已然崩裂,边缘红肿,隐隐有化脓的迹象。她倒吸一口凉气,强忍心疼,用清水仔细清洗伤口,动作轻柔却迅速。陈实递上药粉,低声道:“这是太医院秘制的‘白玉生肌散’,效果极佳,但过程有些刺痛。”
“无妨。”顾长渊闭上眼,额角渗出细密冷汗,牙关紧咬。
林婉清将药粉均匀撒在伤口上,顾长渊身体猛地一颤,闷哼一声,手指死死攥住了身下的草垫。林婉清心中抽痛,手上动作却丝毫不慢,迅速用干净布巾包扎妥当。她又取出银针,刺入他几处大穴,助他凝神静气,缓解痛苦。
忙完这一切,林婉清已是满头大汗,虚脱般地坐在榻边矮凳上。陈实递上一杯温水,低声道:“林县主也请保重。我去外面看看情况,顺便弄些热食来。”
“有劳陈先生。”顾长渊虚弱地道谢。
陈实点点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从外面合上了石门。
密室内只剩下两人,油灯噼啪作响,映照着彼此疲惫而苍白的脸。劫后余生的庆幸被巨大的不确定性冲淡,皇宫方向的厮杀声隐约可闻,提醒着他们仍身处风暴中心。
“长渊,你觉得梁阁老可信吗?”林婉清压低声音,眼中充满忧虑。肃王倒台,三皇子势大,梁阁老此时庇护他们,是出于公心,还是另有所图?
顾长渊靠在枕上,缓了口气,目光落在桌上的铁盒上,沉声道:“梁阁老是三朝元老,素以刚正闻名,与肃王并非一路。他保我们,首先是为保这铁盒,这是制衡三皇子、追查真凶的关键。其次,或许……也是为社稷留一线正气。但政客之心,深似海,我们不可不防。”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尤其……是那个在广场上与肃王对视的神秘人。”
提到那人,林婉清神色一凛:“你也看到了?肃王当时……像是在向他求助?如果肃王都受其挟制,那人的身份……”
“鹞鹰……”顾长渊低声吐出这两个字,仿佛带着千钧重量,“或许,我们之前都想错了。‘鹞鹰’可能不是一个具体的人,而是一个组织,或者……一个代号,代表着一股潜伏极深、连肃王都可能只是其棋子的势力。铁盒的出现,打乱了他们的步骤,但也让他们彻底浮出了水面。”
这个推测让林婉清遍体生寒。如果连权倾朝野的肃王都只是棋子,那幕后黑手的能力该是何等可怕?他们的目标又是什么?仅仅是为了皇位吗?
“我们必须尽快破解铁盒里所有的秘密。”林婉清起身走到桌边,再次打开铁盒。除了那几封盖有“肃亲王宝”印信的密信和半块虎符,盒底似乎还有一层薄薄的夹层。她小心地用银针拨弄,竟真被她撬开了一丝缝隙,从中取出一张折叠得极小的、质地特殊的桑皮纸。
展开桑皮纸,上面并非文字,而是一幅极其精细复杂的经络穴位图,但标注的穴位名称却与寻常医书大相径庭,旁边还有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注解,用的是一种更古老的密码符号。
“这是……”林婉清凝神细看,越是解读,脸色越是震惊,“这不是普通的经络图!这是一种……极其阴损的功法运行图示,以及……数种利用功法特性调配混合毒药的方子!你看这里,‘以阴跷脉逆冲,辅以相思子、断肠草汁液,可令中毒者脉象呈虚脱之象,似积劳成疾……’这分明就是伪造脉象,制造自然病逝假象的手段!”
顾长渊挣扎着坐起,凑近观看,虽不通医理,但那图示的诡异和注解的恶毒,也让他心生寒意:“能掌握并运用此等诡异法门之人,绝非寻常医者或毒师!”
“还有这些毒方,”林婉清指尖颤抖地指着几行注解,“其中几味主药,与陛下、太子脉案中残留的毒性特征……完全吻合!下毒者,不仅是用毒高手,自身必然也修炼了这种诡异的功法,才能如此精准地控制毒性发作!”
线索在此汇聚!下毒者、功法、毒药来源、乃至可能的身法特征(从灵堂刺客的身手可见一斑),都与这桑皮纸上的记载隐隐对应!这已远超普通的政治阴谋,涉及到了诡异的江湖势力和阴毒的秘法!
“必须将这张图交给梁阁老!”顾长渊当机立断,“这已不是简单的朝堂斗争,而是危及国本的邪术之祸!”
就在这时,石门被轻轻敲响,是三长两短的暗号。陈实的声音传来:“顾将军,林县主,我回来了。”
林婉清迅速将桑皮纸折好藏入袖中,顾长渊示意她开门。
陈实端着两碗热腾腾的米粥和一碟咸菜进来,脸色凝重地低声道:“外面情况不妙。三皇子的人马已基本控制皇城,正在全力搜捕肃王余党。肃王下落不明,传闻已突围出京。但三皇子已下令全城戒严,九门封闭,许进不许出,正在大肆搜捕‘肃王同党’……”他看了一眼顾长渊和林婉清,意思不言而喻。三皇子绝不会放过他们这两个手握铁证、又曾属于太子一系的“余孽”。
“梁阁老那边有何消息?”顾长渊问。
“阁老暂时稳住了三皇子,称需依律审理铁盒真伪,不可滥杀。但三皇子步步紧逼,要求立刻将铁盒与人犯移交刑部。阁老压力很大,让我们千万藏好,等待时机。”陈实忧心忡忡,“另外,太医署传来消息,胡太医……在混乱中坠井身亡了。”
胡太医死了?顾长渊与林婉清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是灭口?还是意外?
“还有,”陈实声音压得更低,“家父让我转告二位,他在整理先帝脉案时,发现一个疑点。先帝病重前半年,肃王曾以‘寻得海外延年仙方’为名,向陛下进献过一批丹药,陛下服用后,初时精神确有好转,但后来……每况愈下。家父当时便觉丹药有异,曾委婉劝谏,但陛下未听。此事,太医院有记录,但丹药……在陛下大行后,不翼而飞。”
丹药!肃王进献的丹药!这与桑皮纸上的功法毒方,是否有关联?肃王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是被利用,还是主谋?
线索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扑朔迷离。
突然,地窖上方隐隐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呵斥声!似乎有官兵在搜查附近的房屋!
三人心头一紧!陈实脸色骤变:“不好!可能是搜到这里了!这祠堂虽隐蔽,但并非万无一失!你们快从密道另一头离开!那边通往城西乱葬岗附近的一处义庄,相对安全些!我去引开他们!”
“陈先生,你……”林婉清担忧道。
“放心,我自有脱身之法!快走!”陈实不容置疑,迅速推开药柜后方一块活动的砖石,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里面有火把,直通两里外的义庄!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回头!”
情况危急,不容犹豫。顾长渊深深看了陈实一眼,将铁盒紧紧绑在胸前,在林婉清的搀扶下,率先钻入密道。林婉清紧随其后。
就在林婉清身影没入洞口的刹那,她回头,借着油灯光晕,看到陈实迅速将砖石复位,然后,他做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将一小撮白色的药粉,撒在了石门门槛和门轴上。
那是……石灰粉?林婉清心中一动,来不及细想,密道入口已在身后合拢,陷入一片黑暗。
密道内狭窄潮湿,空气污浊。顾长渊伤势沉重,行走艰难。林婉清点亮火把,搀扶着他,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身后,隐约传来了祠堂方向兵刃交击和呵斥声,但很快便远去、消失。
两人的心沉甸甸的。陈实是生是死?梁阁老能否顶住压力?三皇子下一步会如何?那个神秘的“鹞鹰”组织,又在何处?
他们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刚刚逃离一个漩涡,又撞入了更深的迷雾。而怀中那个冰冷的铁盒,既是保命的护身符,也是招致杀身之祸的催命符。
前路漫漫,杀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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