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渊的密信如同一盆冰水,浇醒了病榻上的林婉清,也让她看清了绥远卫乃至整个北疆危局的冰山一角。这已非一城一池的疫病攻防,而是牵扯国运的阴谋漩涡。她强压下因惊怒而再度翻涌的气血,大脑在极度的虚弱与压力下,反而进入一种异常的清明状态。
“方淮,”她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取纸笔来,我要给顾大人回信。”
方淮见她神色凝重,不敢怠慢,连忙备好笔墨。林婉清勉力支起身体,靠在软枕上,每写几个字都要停下喘息片刻,字迹虽不如往日工整,却力透纸背。她在信中简要说明了自己遇刺重伤、侥幸生还但仍需静养的现状,强调了疫毒特性(蚀血损元)及北狄疑似使用生物武器的可能性,并附上自己根据最新疫情推演出的、侧重于后期扶正调理的方药思路。最后,她以最隐晦的词语提醒顾长渊,朝中恐有高位者与北狄暗通,让其务必小心查证,并设法将北疆真实情况上达天听。她未在信中提及自己设下的“引蛇出洞”之计,以防万一信使被截。
封好火漆,交由张将军的绝对心腹以最高机密渠道送出后,林婉清才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瘫软在榻上,冷汗浸透了内衫。但她的眼神却锐利如鹰,扫过榻前的张将军和方淮。
“将军,方医官,”她气息微弱,却字字清晰,“北狄……大军压境,多处边镇现类似疫情……此非天灾,实为……灭国之战的前奏。绥远卫……已是棋眼。我等……退无可退。”
张将军虎目圆睁,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这帮狼崽子!竟用如此下作手段!大人放心,只要张某有一口气在,绥远卫就绝不会乱!”
“乱……已生。”林婉清轻轻摇头,目光深邃,“刺客能潜入衙署,军中必有内应。疫情数据混乱,流言屡禁不止,恐非偶然。我等……如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张将军脸色一变,他并非蠢人,只是此前精力多用于弹压明面骚乱,经此提醒,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大人的意思是……”
“清查内奸,刻不容缓。”林婉清斩钉截铁,“但不可打草惊蛇。将军,你暗中排查,重点放在……能接触城防布置、疫情文书、药材调配……且有条件与外界传递消息之人。特别是……近日行为异常,或对黑风峪、对我伤势……过分‘关心’者。”
“末将明白!”张将军领命,眼中闪过杀机。
“方医官,”林婉清又看向方淮,“疫情防治,按新方略执行,但所有药材入库、煎煮、分发,需你与胡老亲自监督,经手之人……务必可靠。对外……我依旧‘昏迷’,所有指令,由你……以‘梦授’之名传出。”
“下官遵命!”方淮肃然应道。
布置已定,林婉清疲惫地闭上眼。她知道自己是在与时间赛跑,必须在北狄总攻之前,肃清内部,稳住疫情,否则里应外合之下,绥远卫必破无疑。
接下来的几日,绥远卫表面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静。疫情在新方药的干预下,重症率有所下降,但恢复期漫长,城中依旧弥漫着绝望与不安。张将军暗中撒开的网悄然收紧,而林婉清则躺在病榻上,凭借方淮每日送来的、经过筛选的疫情记录和人员动向,如同下棋般,推演着暗处敌人的下一步。
这日深夜,方淮带来一个可疑消息:负责东城病区药材分发的一名老军医,近日曾多次以“查验药材”为由,接近存放从黑风峪带回的残骸和毒样(已严格封存)的库房,虽被守卫拦下,但其行为反常。且有人见到他前夜当值时,曾与一名负责夜间巡更的火长在僻静处短暂交谈。
“那名火长……”林婉清敏锐地捕捉到关键,“可是籍贯临近边境?近日可有异常?”
方淮一愣,回想道:“确是边民出身,据说家中还有亲戚在北狄那边行商。前几日他麾下有一名兵士试图趁夜出逃,被其‘及时’发现拦下,还受了嘉奖。”
“太巧了……”林婉清眼中寒光一闪,“嘉奖……或是灭口失败的补偿?传信张将军,重点查这两人!特别是……他们与外界联络的渠道!”
命令刚传出不到一个时辰,衙署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和兵刃相交之声!紧接着是张将军雷霆般的怒喝:“拿下叛贼!”
林婉清心中一紧,强撑着坐起。片刻后,房门被推开,张将军一身杀气,甲胄上沾着血迹,押着一名被反绑双手、堵住嘴、满脸惊恐的老者进来,正是那名老军医!身后兵士还拖着一名奄奄一息的火长。
“大人!果然有内奸!”张将军语气激愤,“这老匹夫企图向城外发射带信的响箭,被末将埋伏的人赃并获!这火长是其同党,欲杀人灭口,已被制服!从他们身上搜出了城防换岗图和……一份关于大人您‘病危’情况的密报!”
林婉清看着面如死灰的老军医,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沉甸甸的悲哀与愤怒。她示意方淮取下老军医口中的布团。
“为何叛国?”她声音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老军医浑身颤抖,涕泪横流:“大人……饶命啊!是……是他们抓了我在北狄的小孙子……逼我……逼我传递消息……我……我糊涂啊!”
“他们是谁?如何联络?”林婉清追问。
“是……是一个戴面具的人……每次……都在城隍庙破殿的香炉下留信……我……我不知道他是谁……”
城隍庙?林婉清与张将军对视一眼,那地方鱼龙混杂,确实是传递消息的好地点。
“拉下去,严加看管!”张将军挥手让兵士将人带下,然后看向林婉清,眼中既有擒获内奸的振奋,又有对局势的深深忧虑,“大人,虽揪出两个,但恐怕……不止这些。”
“嗯。”林婉清点头,“这是条小鱼。但通过他,或可……钓出更大的。”她沉吟片刻,“将军,将计就计。对外宣称……我已毒发昏迷,性命垂危。将城隍庙……严密监控起来,看看……谁会来取这份‘捷报’。”
“末将明白!”张将军眼中精光一闪,立刻领会这是引蛇出洞的妙计。
内奸的暴露,暂时清除了一部分隐患,也让林婉清对暗处的敌人有了更清晰的认知。但他们传递出的关于自己“病危”的假消息,如同一把双刃剑,既能迷惑敌人,也可能加速危机的到来。
果然,两日后,深夜。林婉清正靠在榻上闭目养神,试图凝聚因试毒和重伤而几乎溃散的真气,一阵强烈的心悸毫无征兆地袭来,喉头一甜,竟猛地喷出一口黑血!
“大人!”值守在外的方淮闻声冲入,见状魂飞魄散。
林婉清只觉眼前一片漆黑,五脏六腑如同被撕裂般剧痛,体内那股本以为被压制下去的混合毒素,竟在此时全面反扑!是之前试毒的残余?是刺客之毒未清?还是……连日殚精竭虑,彻底摧垮了本已油尽灯枯的身体?
“毒……毒发了……”她意识模糊,只来得及说出这几个字,便再次陷入深度昏迷,气息比上一次更加微弱,脉搏几乎探察不到。
“快!快叫胡老!请张将军!”方淮嘶声大喊,衙署内瞬间乱成一团。
林婉清二次毒发、危在旦夕的“确凿”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伴随着内奸的落网,在绥远卫内悄然传开。这一次,不再是计谋,而是真实的生死危机。
黑暗,如同潮水,彻底淹没了她。而绥远卫的天空,乌云压城,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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