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卷着几片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窗台上。我正对着等身铜镜，最后调整了一下鬓边那支赤金点翠凤尾簪。镜中人，眉宇间褪去了几分少女的青涩，多了几分属于侯府主母的沉静与雍容。
“嫂嫂！”一声清亮欢快的呼唤自门外传来，随即，穿着一身崭新海棠红缠枝莲纹襦裙的萧知晴便像只蝴蝶似的飞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脸温和笑意的沈逸风。
自她与沈逸风成婚后，眉眼间的幸福藏都藏不住，今日回门，更是容光焕发。
“快让我瞧瞧，”萧知晴拉着我的手，上下打量，啧啧称赞，“这云锦的料子，这苏绣的针脚，还有这套头面……哥哥可真舍得！嫂嫂今日必定艳冠群芳！”
我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嗔道：“就你嘴甜。今日是你回门的好日子，倒来打趣我。”
沈逸风在一旁拱手，温文尔雅：“嫂嫂安好。知晴说的是实话，嫂嫂今日气度非凡。”
正说着，萧衍也走了进来。他今日亦是一身墨色暗金纹常服，玉冠束发，比平日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凛冽，多了几分贵介公子的清俊。他看到我们三人，目光先落在我身上，停留片刻，才转向萧知晴夫妇，微微颔首：“来了。”
“哥哥！”萧知晴见到他，依旧带着未嫁时的亲昵，但言行间已能看出为人妇的稳重。
萧衍“嗯”了一声，目光扫过沈逸风：“逸风，陪我去书房说说话，让她们姐妹自在些。”
沈逸风自然应下。两个男人离开后，萧知晴立刻挽住我的胳膊，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兴奋和八卦：“嫂嫂，听说今日卫国公府的赏菊宴，哥哥要带你一同去？”
我点点头，拿起梳妆台上的螺黛，轻轻描摹着眉梢：“嗯，请柬前几日就送来了。”
“这可是你正式以侯夫人身份亮相的大日子！”萧知晴比我还要紧张几分，“卫国公府门槛高，往来皆是权贵，那些夫人小姐们的眼睛毒得很，一言一行都被放大镜照着看呢。”她自己是真千金，自幼在这种环境中长大，深知其中关窍。
我放下螺黛，看着她关切的眼神，心里暖融融的，笑道：“怎么，怕我给你哥哥丢脸？”
“才不是！”萧知晴急忙否认，随即又嘿嘿一笑，“我是怕她们被嫂嫂你的风采震慑住！不过……”她凑近些，声音更低，“我听说，安平郡主也会去，她之前在你手里没讨到好，怕是不会安分。还有那个林婉儿，惯会装模作样……”
她絮絮叨叨地将可能遇到的“对手”分析了一遍，又将京中几家重要的人际关系提点于我，俨然一副“军师”模样。我认真听着，心里既感念她的好意，也有些许感慨。当初我们之间还隔着真假的鸿沟，如今却能这般亲密无间地分享心事，互相扶持。
“放心吧，”我握了握她的手，语气平静却带着力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哥哥说了，我只需做自己便好。”
萧知晴看着我笃定的神色，也松了口气，笑道：“也是，有哥哥在，谁敢给你气受！”
午后，送走了回门的萧知晴夫妇，我便开始为晚间的赏菊宴做准备。萧衍特意让锦绣坊赶制的新衣是雨过天青色的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清雅又不失华贵。搭配那套御赐的红宝石头面，既压得住场，又不至于过于咄咄逼人。
当我装扮妥当，与萧衍一同出现在卫国公府门前时，依旧引来了无数目光。但与以往不同，那些目光中，探究依旧，却少了许多质疑，更多的是审视与衡量——衡量这位新任镇北侯夫人的分量。
萧衍紧紧握着我的手，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步伐沉稳，带着我穿过一道道或明或暗的视线。他无需多言，这份并肩而行的姿态，已是无声的宣告。
卫国公夫人亲自迎上来，笑容比以往更真切了几分：“侯爷，夫人，快里面请。”她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夫人这身气度，与侯爷真是珠联璧合。”
“夫人过奖。”我微微颔首，笑容得体。
进入宴客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不断有人上前与萧衍寒暄，他们的目光也总会落在我身上。我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在他身侧安静充当背景，只在必要时才开口，言辞谨慎，姿态从容。
偶尔有相熟的夫人过来与我说话，谈及管家理事、儿女教养，我亦能对答如流，引经据典却不显卖弄，谈论实务又颇有见地。渐渐地，那些最初带着审视的目光，也渐渐转为认可与重视。
期间，果然遇到了安平郡主。她看到我，尤其是看到我头上的红宝石头面时，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却碍于萧衍冰冷的目光，只敢远远瞪着我，不敢上前自取其辱。而那位才女林婉儿，倒是端着酒杯过来打了个照面，言语间试图引我谈论诗词，被我以“诗词乃怡情小道，不及管理家业实在”四两拨千斤地挡了回去，她脸上那完美的笑容险些挂不住。
萧衍虽在与旁人交谈，但总能在我需要的时候，一个眼神，或一句看似无意的话，便替我化解掉潜在的麻烦。我们之间，甚至不需要言语交流，一个细微的动作，便能明白对方的意图。
宴至中途，更有几位与侯府交好的老夫人拉着我的手，亲切地夸赞：“早就听闻侯夫人将府里打理得铁桶一般，今日一见，果然是秀外慧中，萧侯爷好福气啊！”
我知道，这不仅仅是客套。我在侯府立威、整顿内务的事情，早已传开。此刻她们的态度，便是认可。
回府的马车上，我卸下心防，慵懒地靠在软垫上。萧衍伸手，替我取下那顶沉甸甸的珠冠，动作轻柔。
“累了？”他问，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低沉。
“嗯，”我闭着眼，感受着他指尖轻按我太阳穴的舒适，“比看一天账册还耗神。”
他低笑一声：“习惯便好。你今日，做得极好。”
我睁开眼，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他：“没给你丢人？”
他俯身，在我唇上轻轻印下一吻，带着一丝清冽的酒气：“我的夫人，今日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马车轱辘前行，载着我们驶回那座已然铁板一块的侯府。我知道，从今天起，京城权贵圈里，“镇北侯夫人温氏”这个名字，不再仅仅是一个符号，而是有了清晰的模样与分量。而这一切，都有他在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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