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宇四人几乎是连拖带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才将冻僵的孙福海拖回连部。留守的人们早已被惊动，看到他们回来，立刻涌了上来。七手八脚地将孙福海抬进烧着火墙的连部办公室，剥掉他冻得像铁板一样的湿透棉衣，用雪拼命搓揉他冻僵的四肢。
鹿婉云和几个女知青端来温热的（已经是能拿出的最热的水）姜糖水，一点点撬开孙福海紧咬的牙关，小心翼翼地灌进去。忙活了好一阵，孙福海青紫的脸上才终于有了一丝血色，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但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微弱。
“得有人守着，不能让他睡死过去！”马永贵声音嘶哑，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焦虑。孙福海是五连的主心骨，是这片荒野里最后的经验，他要是倒下了，后果不堪设想。
“我来。”李明宇抹了把脸上的雪水和汗水，毫不犹豫地说。他年轻，体力消耗虽大，但还撑得住。
“我跟你一起。”王铁牛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板凳上，“这老家伙，可不能就这么撂挑子。”
夜深了，暴风雪依旧在外面肆虐，发出令人心悸的咆哮。连部里，油灯如豆，火墙散发着微弱的热量。其他人都被劝回去休息，保存体力。只有李明宇和王铁牛守在孙福海的炕边。
孙福海躺在厚厚的棉被里，脸色依旧苍白，眉头紧锁，仿佛在昏迷中也在与什么搏斗。他的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微弱，让人揪心。
王铁牛靠在墙边，眼皮沉重地耷拉着，嘴里含糊地念叨：“这老家伙……命硬着呢……当年……枪林弹雨都过来了……还能折在这雪窝子里？”
李明宇没有睡意。他坐在炕沿的小凳上，看着孙福海沟壑纵横的脸，心里五味杂陈。这个沉默寡言、脾气倔强的老猎人，用他全部的经验和生命，在守护着这个摇摇欲坠的集体。而他自己，差点就永远倒在那片风雪里。
时间在风声和孙福海断续的呼吸声中缓慢流逝。后半夜，风雪声似乎小了一些。王铁牛终于支撑不住，歪在墙边打起了鼾。
就在李明宇也感到眼皮越来越重时，炕上的孙福海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身体微微抽搐。李明宇一个激灵，赶紧俯身过去。
孙福海的眼睛缓缓睁开了一条缝，眼神涣散，没有焦点。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
李明宇把耳朵凑近，才勉强听清几个模糊的字眼：
“……狼……崽子……”
李明宇的心猛地一跳！狼崽子？他是在说明云当初藏起来的那只小狼灰毛？还是……在昏迷中回到了某个过去的场景？
孙福海的手无意识地抬了抬，似乎想抓住什么，最终又无力地垂下。他的呼吸再次变得平稳悠长，仿佛又陷入了沉睡。
李明宇却再也无法平静。孙福海昏迷中的呓语，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积压已久的迷雾。孙福海知道！他一直都知道鹿婉云藏了小狼崽的事！从他发现那些气味和痕迹开始，他就知道了！但他为什么一直没有揭穿？是默许？是等待？还是……另有深意？
联想到孙福海之前种种反常的举动——他对狼群行为的精准判断，他独自一人的长时间巡视，他最后对那只母狼复杂的眼神……李明宇忽然意识到，孙福海与狼群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超越猎手与猎物的、难以言说的理解和……联系？
还有那只猞猁的死。真的是简单的狼群清剿吗？孙福海当时那句“它们碰上了”，语气为何如此复杂？
无数个疑问在李宇脑中翻腾。他看着孙福海沉睡中依旧紧锁的眉头，仿佛看到了这个老人心中埋藏着的、比这片黑土地更深的秘密。
窗外，风势渐弱，雪似乎快要停了。但黎明前的黑暗，却显得格外漫长和沉重。
李明宇知道，孙福海挺过这一关，五连就还有希望。但如果孙福海醒不过来，或者……如果他心中那个关于狼群、关于这片土地的惊天秘密随之湮灭，那么，五连可能真的就要在这片雪原上，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守夜，守的不仅仅是孙福海的生命，更是五连最后的、一线渺茫的生机。而这场生机，似乎与那片黑森林中的狼群，有着某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关联。
天，快亮了。但曙光之后，等待他们的，会是希望，还是更深的绝望？李明宇握紧了拳头，目光落在孙福海苍老的脸上，等待着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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