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镇并不繁华，只有一条长长的土石主街，两旁是低矮的铺面，铺子前支着各种临时摊位，叫卖声混杂着各种气味。日头已经升得老高，张三金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他找了个卖汤面的露天摊位坐下，对忙着下面条的老板喊道：“老板，来两碗面！”
老板见有客，乐呵呵地应道：“好嘞！两位客官稍坐，面马上就得！”
张三金拉着杏花在油腻的小木桌旁坐下，等着面条上桌。
杏花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呐：“……要一碗就行了。”
张三金知道她是想省钱，故意板起脸：“咋？想自己吃独食，让我看着？”
杏花吓了一跳，忙抬起头急切地解释：“不是！我…我真不饿，你吃就好！” 她眼神里的担忧是真切的。
“切，我可没那吃独食的毛病。”
张三金说着，拿过桌上粗陶茶壶，倒了一碗浑浊的茶水推到杏花面前，又给自己倒了一碗。他灌了两大口，勉强压下喉咙的干渴。
虽然和杏花相处时间不长，但张三金看得出来，这姑娘除了对他碰触有本能的恐惧，其他方面没得挑。
勤快，心眼不坏，不贪，还总想着给他省钱。跟这样的人搭伙过日子，事儿少，清净。
杏花没再说话，捧起茶碗小口小口地喝着。
不一会儿，老板端着两个大海碗过来了。
面条是杂粮混着麦麸做的，颜色发暗，但上面撒了一层翠绿的葱花，热气腾腾，香气倒也勾人。
张三金把其中一碗推到杏花面前，自己端起另一碗，稀里呼噜大口吃起来。他是真饿狠了。
杏花咽了咽口水，拿起筷子，挑起几根面条，小口小口地吃着，咀嚼得很慢，仿佛在品尝什么稀世珍馐。
张三金狼吞虎咽地把一大碗面连汤都喝干净了，杏花那碗才下去不到一半。他也没催，耐着性子在旁边等。
杏花又勉强吃了几口，放下筷子，小声说：“我…我真吃不下了。”
长期的饥饿让她的胃变得很小，这么大一碗面对她来说是难得的奢侈，但也实在超出了负荷。
张三金看她确实不是客气，是真吃不下了，二话不说，端过她面前的碗，抄起筷子，三下五除二就把剩下的面条扒拉进嘴里，连面汤也仰头喝了个精光。
这年头，粮食金贵，浪费是可耻的。
他一个穿越来的灵魂，在生存面前，哪还顾得上嫌弃不嫌弃别人的口水？更何况是杏花吃剩的。这几天肚子里就没填满过，这半碗面下肚，总算有了点踏实感。
杏花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放下空碗，才默默收回目光，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一下。
吃饱喝足，张三金数出十四文钱付了账。两人离开面摊，朝着街角的杂货铺走去。
杂货铺里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一应俱全。
张三金咬着牙，置办了一套最基础的厨房家当：一口厚实的生铁锅（三百五十文）、一把沉甸甸的铁菜刀（二百五十文）、一个大的粗陶水罐（五十文）、几个粗陶碗碟和一把竹筷子（算一起一百五十文）。总共花掉了八百文钱！
“真他娘的贵！”
张三金心里直抽抽，尤其那铁锅和菜刀，简直是在抢钱！这年头铁器就是硬通货，要不是这些年朝廷管束不力，民间私矿泛滥，铁器比以前多了些，普通老百姓想置办这么一口锅，恐怕得倾家荡产。
搁在开国那会儿，买把铁锹都得去县衙指定的官店，层层盘剥，价格更是天文数字。
出了杂货铺，两人又进了旁边的布庄。
张三金买了三斤棉花（一百二十文）和一匹最便宜的粗麻布（四百文），又花掉五百二十文。他原本还想买两匹布做床被子和床单，一问价格立马打消了念头。
临走时，看到角落里堆着处理的老款布鞋，张三金眼睛一亮。
两人脚上的草鞋早就破得不成样子，走路硌脚还扎得慌。他二话不说，花一百文给自己和杏花各买了一双。
杏花看着他递过来的新鞋，心疼地小声说：“买点布头…我…我能给你做……”
“换上！” 张三金语气不容置疑，他虽然穷，但作为一个现代灵魂，在基本生存条件上绝不委屈自己，更看不得身边人受罪。
杏花见他态度坚决，不再多说。
她小心翼翼地脱下破烂的草鞋，珍而重之地将新布鞋换上。脚底传来的柔软和包裹感让她微微一怔，一种从未有过的舒适感从脚底蔓延上来。原来…穿布鞋是这种感觉。
换好鞋，张三金提起那包棉花和麻布，两人出了布庄，直奔几步之隔的粮铺。
一进粮铺，张三金就被墙上的价牌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精米一斗：五十文！
白面一斗：五十三文！
“去年秋收卖粮，一斗麦子才十五文！” 张三金忍不住低声惊呼。这价格，几乎翻了三倍还多！
柜台后的伙计斜睨着他们寒酸的穿着，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今年就这行情！爱买不买，后面还排着队呢！”
张三金心里骂娘，但不得不买。刚分家，家里一粒米都没有！再说，刚卖了肉也不差这点钱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给我来三斗精米，两斗白面！”
伙计一听是大主顾（相对而言），立刻变脸，堆起笑容：“好咧！客官您稍候，马上给您称！”
张三金对这种势利眼见怪不怪。等伙计麻利地称好粮食，他数出二百六十六个铜板（米150文 + 面106文）。因为没带袋子，又额外付了十文钱押金，租用了粮铺两个旧布袋装粮。
“下次还袋退押金。”
张三金叮嘱了一句，然后将手里装着棉花和布匹的包袱递给杏花：“这个你拿着。”
他自己则弯下腰，将两个沉甸甸的粮袋扛在了肩上。粮食的份量，压得他脚步微微一沉，却也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这是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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