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溟煦带着东溟使团决绝离去的背影,仿佛抽走了大殿内最后一丝暖意,只留下冰封的沉寂与无形的硝烟。
昭凰独立殿中,凤袍曳地,方才涅盘重生的光华尚未完全内敛,在她周身流转着淡淡的金辉,映衬得她面容愈发圣洁威严。
她首先转身,快步走向龙椅上的淳于宏。她俯身,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和:“父皇,您感觉如何?伤口还疼得厉害吗?”
指尖已再次萦绕起温和的涅盘之力,小心翼翼地探查着他体内残余的毒素。
淳于宏微微摆手,想做出无恙的姿态,却牵动了伤口,忍不住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冷汗。
崔皇后一直紧握着他的手,此刻下意识地收紧,脱口而出:“你慢些!伤得这样重,还逞什么强!”
语气里带着久违的、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焦急与嗔怪。
话一出口,崔皇后自己也怔了一下,似是想起了多年的隔阂与委屈,握着的手松了松,眼神微垂,避开淳于宏骤然亮起又带着复杂情绪的目光。
淳于宏捕捉到她这一闪而逝的关切,心中酸涩与暖意交织,他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讨好:“无妨……瑾媛,有凰儿在,朕……我死不了。”
他下意识地想唤旧称,又觉不妥,中途改口,更显局促。
昭凰将父母之间这细微的互动看在眼里,心中明了,他们之间冰封多年的关系,因这生死一线的变故,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只是积怨已深,一时不知该如何自然相处。
她柔声道:“父皇,毒素已清,但元气大伤,需好生静养,切勿再动气劳神。”
说着,她的目光转向崔皇后,带着无声的恳求。
崔皇后接收到女儿的目光,轻轻吸了口气,重新拿起旁边温着的药碗,舀起一勺,递到淳于宏唇边,动作虽略显僵硬,语气却缓和了许多:“陛下,先把药喝了罢。”
淳于宏看着她,眼神复杂,有愧疚,有感激,还有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他顺从地张口,咽下那苦涩的药汁,却觉得喉间泛起一丝奇异的甘甜。
他低声道:“瑾媛……辛苦你了。”
崔皇后手一顿,没有抬头,只是默默又舀起一勺,声音轻得像叹息:“臣妾分内之事,何谈辛苦。”
看着父母这别扭却又透着一丝暖意的互动,昭凰心下稍安。
她转而看向一旁神情复杂、欲言又止的太子,语气沉稳:“皇弟,父皇需绝对静养,母后亦受惊不小。眼下朝局动荡,外敌环伺,稳定人心、主持大局的重担,需你与我一同扛起。”
淳于景轩深吸一口气,将目光从父母身上收回,压下心中的万千思绪,郑重颔首:“皇姐放心,景轩必竭尽全力,不负父皇母后与皇姐所托。”
他目光扫过殿内尚处于震惊与惶恐中的文武百官,努力挺直了因旧毒初清而仍有些单薄的脊梁。
昭凰微微点头,随即目光落回始终静立一旁的青垣身上。
他依旧站在那个不远不近的位置,青衫如旧,神色平静,仿佛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对峙与他无关,又仿佛他已将一切尽数纳入守护的范畴。
“青垣,” 昭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与复杂,“你方才所言……”
“字字真心,绝无更改。” 青垣打断她,声音清冽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定,“东麒的传承是刻入神魂的责任,但守护你,是我的选择,亦是……心之所向,无可替代。”
他目光坦然而深邃,直直望入昭凰眼底,“沧溟煦是真龙,东溟风云合该由他执掌。而这里,” 他微微环顾这座经历巨变、尚存隐忧的大殿,最终目光坚定地落回她身上,“你需要我。”
昭凰望着他,那双清冷的眼眸中此刻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带着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志。
她深知他言出必行,千言万语在喉间滚动,最终只化作一句低语:“……前路艰险,有劳了。”
“甘之如饴。” 青垣唇角极轻微地弯了一下,那弧度浅淡却真实。
这时,青鸾悄无声息地上前,躬身禀报,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殿下,北幽使团已全部押送回使馆,由凤羽卫三层看守,内外隔绝。耶律亲王与萨仁分别囚于禁室,已施加灵力禁锢。”
“很好。” 昭凰颔首,眼神恢复锐利,“盯紧了,尤其是萨仁,其术诡异,绝不可给他丝毫可乘之机。”
“属下明白。” 青鸾应道,随即略有迟疑,“殿下,耶律侧妃她情绪颇为激动,一直哭泣……”
提及耶律齐秀,昭凰目光微黯。
昭凰看向不远处,耶律齐秀正被宫女搀扶着,低垂着头,肩膀不住耸动,显然还未从方才家族与夫家、亲情与邦交的剧烈冲突中平复。
昭凰缓步走过去,声音放柔了些:“齐秀。”
耶律齐秀抬起头,泪眼婆娑,见到昭凰,下意识地又想跪下:“皇姐……齐秀代叔父向您、向陛下请罪……”
昭凰抬手虚扶住她:“不必如此。今日之事,你受的惊吓不小。”
她看着耶律齐秀苍白脆弱的脸庞,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的叹息,“你叔父爱侄心切,其情可悯,但其行……终是触犯了国法。”
耶律齐秀泪水涟涟,拼命摇头:“皇姐,叔父他只是一时糊涂,受奸人迷惑,他绝无伤害西凤之心,他只是……只是为我抱不平……”
“即便是抱不平,亦不该用此等方式。” 昭凰声音微冷,但见耶律齐秀瞬间煞白的脸色,语气复又缓和,“此事是非曲直,本宫自有公断。你且先回东宫好生休息,你叔父之事,不会牵连于你。”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太子:“景轩。”
淳于景轩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住耶律齐秀颤抖的手臂,低声道:“齐秀,莫要再哭了,先随孤回去。一切有皇姐与孤在。” 他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疼惜。
耶律齐秀依赖地靠着他,哽咽着点头。
看着太子扶着耶律齐秀离去,昭凰沉默片刻,对凌寂吩咐道:“传令,即日起,东宫护卫增加三班,确保东宫安全无虞。另外,着内务府,按太子妃份例,再拨一份用度与滋养之物给耶律侧妃,就说是本宫与皇后娘娘的意思,让她安心静养,不必为外事烦忧。”
青鸾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殿下仁厚,思虑周全,属下即刻去办。”
安排完这些,昭凰才重新将目光投向满殿文武。
经历了方才的生死搏杀、帝君重伤、他国阴谋与内部隐痛的冲击,这些大臣们脸上犹带着惊魂未定与迷茫。
她深吸一口气,清越的声音蕴含着凤凰涅盘后的威严与力量,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诸位臣工!”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于她身上,仿佛在混乱的波涛中找到了主心骨。
“今日寿宴之变,想必诸位已亲眼目睹。北幽包藏祸心,南溟勾结作乱,东溟亦生内忧!四国维系多年的平衡已被打破,乱世之幕,已然拉开!” 她凤眸含威,缓缓扫过众人,带着洞察一切的锐利,“然,我西凤,历经此劫,本宫亦凤凰涅盘,非但未衰,反而于烈火中新生,锋芒更盛!”
她语气陡然提升,带着不容置疑的铿锵之力:“即日起,西凤进入战时戒备!各州府、各边军,需严阵以待,枕戈待旦,谨防一切不轨之徒趁机作乱!兵部、户部,即刻统筹全国粮草军械,详查库储,确保供给无虞!”
“臣等遵旨!” 兵部尚书与户部尚书立刻出列,声音洪亮,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此次北幽之事,绝非偶然。其大萨满兀骨托、萨仁先后出手,目标直指本宫与西凤国本,背后必有更深图谋。”
昭凰继续道,眼神锐利如刀,“隐忍退让,只会助长其嚣张气焰!故,本宫决议,不日将亲自率领使团,再赴北幽王庭!”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议论。
右相萧子轩巍巍出列,急声劝阻:“殿下三思!北幽刚行刺于您,凶险未卜,殿下万金之躯,身系社稷,岂可再亲身涉险?不若派遣得力重臣前往……”
“正因其凶险,才更需本宫亲自前往!” 昭凰断然打断,她目光扫过众臣,带着强大的自信与魄力,“北幽内部并非铁板一块,耶律亲王所为,未必代表单于本意。此行,一为问责,二为探其虚实,三为……分化瓦解,争取盟友!若一味龟缩不出,岂非示弱于人?这绝非涅盘后的西凤应有之风!”
她袖袍一拂,决然道:“此事已决,毋庸再议!”
众臣见她心意已决,气势如虹,加之方才展现的雷霆手段与深不可测的实力,竟无人再敢出声反对。
昭凰目光最后落回龙椅上的父母身上。
淳于宏正凝望着她,眼中交织着骄傲、担忧与无力,嘴唇翕动,最终只化为一声轻叹。
崔皇后则紧紧握着皇帝的手,看向女儿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支持与信任。
昭凰对他们微微颔首,随即转身,面向群臣,朗声宣告,声音如同凤鸣,清越悠远,直上九霄:
“北幽反复,南溟诡谲,东溟生变!此正乃我西凤崛起之机!传令四海,整军经武,筹备使团!本宫倒要看看,这乱世棋局,最终……由谁执子,由谁定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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