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谢蒂儿带着叶子芙迎出来，南夫人连忙笑着介绍：“叶妹妹，芙儿小姐，这是我家那两个皮猴儿，三丫头南婵，十二了；四丫头南环，今年九岁。快，叫叶夫人，芙儿妹妹。”
“叶夫人安好，芙儿妹妹好。”南婵抱拳行了个不太标准的礼，声音清脆，带着点男孩子气的爽利。南环也有样学样，奶声奶气地跟着行礼，大眼睛滴溜溜地在叶子芙身上转。
谢蒂儿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喜爱，夸赞道：“苏姐姐好福气，两位千金真是钟灵毓秀，活泼可爱。” 她目光温和地看向南婵南环，“尤其是三姑娘，这通身的气派，看着就精神。”
南夫人闻言，却是苦笑一声，伸手虚点了点两个女儿，对着谢蒂儿大倒苦水：“妹妹快别夸她们了！这两个丫头，真是让我和她爹头疼得紧。半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不喜女红，不爱诗词，整日里就想着舞枪弄棒，爬树翻墙，比小子还皮！”
她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好在，我们家也不指望她们嫁人换前程，她爹早就说了，将来都是要招婿上门的。既然不用看婆家脸色，我也就懒得拘着她们了，爱干嘛干嘛吧，只要不闯出大祸，由得她们自在去。”
南婵和南环听到母亲这话，非但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相视一笑，露出“果然如此”的得意小表情。
叶子芙在一旁听着，看着这两个与寻常闺秀截然不同、充满活力的小姑娘，心里顿时生出了极大的兴趣。不爱女红爱武功？这在这个时代，可是相当特立独行的爱好了！她仿佛看到了两个潜在的、志同道合的“玩伴”。
她走上前，对着南婵和南环，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带着善意的笑容。
南环年纪小，立刻就被这个漂亮又笑容温暖的小妹妹吸引了，也咧开嘴笑了起来。南婵则稍微矜持些，但看着叶子芙那毫无恶意、纯粹好奇的眼神，也放松了紧绷的小脸，对着她点了点头。
初夏的上午，阳光还不算太烈，有德镇的主街上已然热闹起来。谢蒂儿与南夫人苏氏并肩走在前面，两人言笑晏晏，看似闲话家常，实则暗流涌动。叶子芙则被南婵和南环一左一右地“挟持”着，坠在稍后一些的位置，三个小脑袋几乎凑到了一起。
叶子芙一边分神留意着前面两位母亲的对话，一边应付着身边两位新认识的小姐姐。她注意到，娘亲谢蒂儿的手段极为高明，话题总是围绕着子女、家庭琐事展开，在不经意间，便将话头引向了南家大小姐南施身上。
“苏姐姐真是好福气，四个女儿承欢膝下，不知羡煞多少人。”谢蒂儿语气真诚，带着恰到好处的羡慕，“尤其是大姑娘，我昨日远远瞧见一眼，那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提及南施，南夫人苏氏的脸上立刻焕发出一种纯粹的、毫不作伪的慈母光辉，那是一种融入了骨血的爱意。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没有嫌弃，只有满满的心疼：“妹妹说的是，施儿那孩子，模样是顶顶好的，就是……唉，心思纯真，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我和她爹，只盼着她能一直这么无忧无虑的就好。”
她絮絮叨叨地说起南施的日常，说她喜欢亮颜色的衣裳，喜欢吃镇东头那家糕点铺子的桂花糖糕，天气好的时候喜欢在院子里扑蝶，虽然常常扑空，却能自己乐上半天。说她和妹妹们相处极好，南昭稳重，会照顾她；南婵南环虽调皮，却从不会欺负姐姐，有什么好玩的总惦记着分给她。
“她虽不懂事，但我们南家，从上到下，没人把她当外人。”南夫人的语气温柔而坚定，“吃穿用度，都是比照着昭儿来的，只多不少。她爹看着抠门，可给施儿买东西，从不含糊。几个妹妹也敬着她，护着她。” 她笑了笑，带着点无奈的宠溺，“有时候看她那懵懵懂懂的样子，我这心里啊，又是疼，又是爱，就想着，只要我们在一日，便护她一日周全，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谢蒂儿静静地听着，脸上维持着温和的笑容，偶尔附和一两句，但叶子芙敏锐地察觉到，母亲挽着南夫人手臂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叶子芙的心也跟着沉了沉。她“看”着南夫人谈及南施时那发自内心的疼爱眼神，听着她描述的那些充满温情的细节——精细的衣食，无微不至的照料，父母真心的疼惜，妹妹们真诚的维护……这绝不仅仅是出于同情或者责任，这是真正将嘉楹姐姐视如己出的深情厚爱。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猜测南家待嘉楹不错，那么此刻，从南夫人这真情流露的言谈中，叶子芙几乎可以确信，嘉楹姐姐在南家这近十年的光阴，是真的被捧在手心里，在一个充满爱的环境里长大的。
这个认知，让叶子芙在为堂姐感到庆幸的同时，也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下意识地看向前面的娘亲。只见谢蒂儿微微侧着头，听着南夫人的诉说，脸上的笑容依旧得体，但眼神却有些飘忽，似乎在走神。
叶子芙能想象到娘亲此刻内心的波澜——明明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侄女，明明应该立刻相认，带她回家。可面对南家夫妻这般视若珍宝的养育之恩，面对南夫人那毫无杂质的慈爱，若是骤然揭穿真相，岂不是如同在剜他们的心肝？会不会让这份持续了近十年的温情，瞬间崩塌？
谢蒂儿确实迷茫了。她原本坚定的“认亲”念头，在南夫人这润物细无声的母爱面前，产生了一丝动摇和不忍。她突然不知道，那个“真相”，对于南家，对于已经被他们当作亲生女儿养育了这么多年的嘉楹，究竟是解脱，还是另一种残忍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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