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像是无数根细密的钢针，狠狠扎进凌策的骨髓里。
京郊，周牧之那座早已荒废的庭院中，凌策单膝跪地，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他分不清身上流淌的，是雨水，还是血水。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抑制不住，从他喉间喷涌而出，在泥泞的地面上溅开一朵暗红色的、绝望的花。
视野开始模糊，天与地都在旋转。体内的灵力因重伤而紊乱，像脱缰的野马在经脉中横冲直撞，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更痛的，是心。
周老先生倒在他面前的画面，那双逐渐失去神采的眼睛，仿佛一道永不磨灭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灵魂之上。
他挣扎着，用剑鞘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却又一次软倒。
雨水冲刷着他的脸，冰冷刺骨，却无法浇灭他心中那焚尽一切的火焰。
他抬起头，望向那栋在风雨中飘摇的二层小楼。
那是周老的家。
也是他前世……在最黑暗、最绝望时，唯一能感受到温暖的地方。
凌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手脚并用地爬向那扇熟悉的木门。
每移动一寸，都像是在刀山火海中跋涉。
终于，他的手触碰到了冰冷的门把手。
“嘎吱——”
门被推开，一股尘封已久的霉味与湿气扑面而来。
屋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凌策踉跄着走了进去，凭着记忆，摸索着墙壁上的开关。
没有反应。
早就断电了。
他拖着残破的身躯，一步步走向客厅。熟悉的陈设在黑暗中勾勒出模糊的轮廓，每一件，都像一根针，刺向他最柔软的记忆。
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角落里的一张旧藤椅上。
藤椅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扶手处已经被磨得光滑发亮。
凌策的身体一晃，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重重地跌坐在藤椅旁的地上。
轰！
尘封的记忆，在这一刻如山洪般决堤。
……
那是重生前的一个寒冬，他被仇家追杀，身无分文，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蜷缩在京城的某个桥洞下，奄奄一息。
他以为自己就要那么冻死、饿死了。
就在那时，一位衣着朴素的老人，提着一个保温桶，走到了他面前。
老人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没有半分嫌弃，只是叹了口气，将他带回了家。
就是这里。
老人让他坐在那张藤椅上，然后转身进了厨房。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被端了过来。
“小策，人是铁饭是钢，天大的事也得先填饱肚子。来，这碗面趁热吃。”
周牧之温和的声音，驱散了他所有的寒冷与绝望。
那碗面的味道，他记了一辈子。
……
“嗬……嗬……”
凌策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痛苦的呜咽。
温暖的回忆，此刻却化作了世间最锋利的刀刃，一刀刀凌迟着他的心脏。
他以为，重生归来，只要足够强大，就能守护所有珍视的人。
可他错了。
他亲眼看着周老死在自己面前，无能为力。
这条复仇之路，真的有意义吗？
为了复仇，他斩断了亲情，疏远了朋友，将自己变成了一台冰冷的杀戮机器。可到头来，他守护的光，却被他复仇所带来的黑暗……亲手扼杀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迷茫与自我怀疑，如同最恐怖的心魔，瞬间吞噬了他的意志。
他的道心，在寸寸龟裂！
“原来，斩断温暖的过往，比背负冰冷的仇恨……更痛。”
“楚天恒，你让我亲手杀了我的光……”
凌策喃喃自语，眼神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只剩下无尽的空洞与死寂。
他甚至生出了一股冲动。
就这样吧。
就这样烂在这里，死在这里，或许才是一种解脱。
然而，就在他的意识即将沉入无边黑暗的刹那——
一张脸，一张挂着温和悲悯的、伪善的脸，毫无征兆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是楚天恒！
是他在灵境中，隔着遥远时空，对自己露出那悲天悯人笑容的脸！
他在悲伤什么？
他在怜悯什么？
他在怜悯自己布下的棋子，完美地执行了他的计划！
轰！！！
一道惊雷在凌策的脑海中炸响！
他猛然惊醒。
痛苦？绝望？道心崩溃？
这不正是楚天恒最想看到的吗！
这才是他真正的杀招！
杀人，更要诛心！
他要让自己沉浸在无尽的悔恨与自我毁灭中，在痛苦的泥沼里永世不得超生！
“呵……呵呵……”
凌策笑了，笑声嘶哑而干涩，像两块破瓦在摩擦，充满了说不出的诡异与冰冷。
“楚天恒……好一个诛心之计……”
他缓缓地，一寸寸地，从地上撑起自己的身体。
那足以将任何强者逼疯的痛苦，并没有消失。
反而，它们被一股更强大、更冰冷的意志，强行压缩、凝聚，最终化为了一颗前所未有坚固、也前所未有死寂的内核。
那是纯粹到极致的杀意。
他不再是为了恨而复仇。
他是为了背负！
背负周老先生的生命，背负那碗面的温暖，背负所有被楚天恒碾碎的光明！
凌策站直了身体。
他眼神中的悲伤、迷茫、痛苦，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能冻结时空的冰冷与死寂。
他拿出了那只屏幕已经碎裂的通讯器，指尖灵力微动，启动了隐藏的备用通讯阵法。
“滴……”
通讯接通了。
秦晚那焦急万分、带着哭腔的声音立刻传来：“凌策！你怎么样了？你还活着吗？！”
凌策的嘴唇微动，吐出的声音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如同来自九幽之下的寒冰。
“天网计划的所有节点资料，立刻发给我。”
“开始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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