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在李家村死寂的夜空里刚颤巍巍地敲过三响,余音未散,一声凄厉到能划破耳膜的嘶嚎,如同被掐住脖子的老鸹,猛地撕裂了浓稠的夜幕:
“走水了——!荒院!新灶!走水了啊——!!!”
李拾几乎是触电般从简陋的床铺上弹坐而起!心脏在胸腔里如同擂鼓,咚咚咚地撞击着肋骨!他连鞋都顾不上趿拉,一个箭步冲到窗前,猛地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窗!
扑面而来的,不是夜风的清凉,而是滚烫的、裹挟着新砌灶台泥土腥气和木柴焦糊味的狂暴热浪!窗外,隔着一道矮墙的荒院方向,赤红的火舌已然嚣张地舔舐着漆黑的夜空,将半边天都映照得一片妖异的橘红!浓烟翻滚,如同地狱伸出的魔爪!
“糟了!新灶!”李拾瞳孔骤缩,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那五口刚刚建好、凝聚着标准化希望的新灶,是十日内赶出两万块救命饼的命根子!是五千块先遣军粮的唯一指望!
他赤着脚,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撞开房门,朝着那片燃烧的地狱狂冲而去!脚下的碎石硌得生疼,却丝毫阻挡不了他的脚步!耳边是火焰贪婪吞噬一切的噼啪爆裂声,是木头断裂的呻吟,还有自己粗重如风箱的喘息!
“店长!别过去!危险!” 就在他即将冲入那片灼热地狱的边缘,浓烟翻滚处,一道黑影猛地窜了出来!是李小二!他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烟灰混着几道被火星燎出的血痕,头发被烧焦了几绺,冒着青烟,模样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却在火光的映照下亮得骇人,如同燃烧的炭火!他张开双臂,死死拦住李拾的去路,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狠劲:“纵火的狗杂种!抓着了!”
李拾猛地刹住脚步,顺着李小二手指的方向看去!
火光跳跃的映照下,荒院焦黑的土地上,王扒皮那肥胖的身躯正被七八条精壮的汉子死死地按在地上!张屠户那把平日里用来放血的杀猪尖刀,冰冷的刀刃紧紧贴着他油腻的脖颈,压出一道白痕!卖豆腐的陈寡妇,平日里温温柔柔,此刻却柳眉倒竖,双手抡着一根沉甸甸的枣木扁担,随时准备照着王扒皮的脑袋来一下狠的!就连平日里走路都颤巍巍、眼睛几乎看不见的孤寡老李头,也拄着他那把磨得锃亮的、沾着可疑污渍的粪叉,颤颤巍巍地指着地上的王扒皮,嘴里含糊不清地骂着:“狗…狗东西!烧…烧了灶台…断了大家的…活路啊!”
“我…我蹲茅坑…刚提上裤子…就看见这狗日的鬼鬼祟祟翻墙!”李小二喘着粗气,指着王扒皮,又指了指旁边一堆被水浇灭、还冒着青烟的焦黑柴禾,“他刚把点着的火折子扔进柴堆!那火苗子‘噌’一下就起来了!幸好老子眼疾手快,一个恶狗扑食把他按倒,又喊人提水浇了柴堆!不然…不然这五口灶全得完蛋!”
王扒皮被死死按在地上,如同一条离水的胖头鱼,徒劳地扭动着,脸上沾满了泥灰和草屑。他听着李小二的控诉,看着周围一张张愤怒到扭曲的面孔,尤其是脖子上那冰冷的杀猪刀,恐惧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但更多的,是积压已久的怨毒彻底爆发!
“李拾——!”他猛地抬起那张扭曲变形的胖脸,绿豆眼里喷射出疯狂的火焰,声音尖利得如同夜枭,“是你!都是你!抢了我粮店的生意!断了我王扒皮的活路!让我成了全村的笑柄!让我给那帮泥腿子当杂工!烧你几口破灶怎么了?!算轻的!老子恨不得一把火把你连人带破庙全烧成灰!让你永世不得翻…”
“破灶?!”李拾怒极反笑,那笑声在噼啪的火声中显得格外森寒!他猛地踏前一步,打断了王扒皮歇斯底里的咆哮,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刘师傅!验伤!”
早已守在一旁、急得如同热锅上蚂蚁的泥瓦匠刘头,闻声如同得了圣旨!他抄起旁边一桶刚打上来的、冰冷刺骨的井水,大吼一声:“闪开!” 对着最外侧那口被火焰舔舐过、表面熏得黢黑的灶台,兜头泼了过去!
“滋啦——!!!”
滚烫的灶台遭遇冰冷的井水,瞬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浓郁的白烟如同蒸汽炸弹般冲天而起!灼热的水汽夹杂着灰烬猛地扩散开来,逼得围观众人连连后退!
待那狂暴的白烟水汽稍稍散去,众人迫不及待地凑上前,借着未灭的火光,睁大眼睛看去——
只见被冷水冲刷过的灶台表面,覆盖的厚厚黑灰已然褪去,露出了下面青灰色的砖体。那青砖!在经历了火焰的舔舐和冷水的淬炼后,竟然——完好如初!如同新砌!别说裂缝,连条像样的细纹都找不到!火光映照下,青砖表面甚至泛着一种温润内敛的光泽,仿佛在无声地嘲讽着刚才那场徒劳的火焰!
“神迹!神迹啊!!!”刘头激动得浑身发抖,不顾砖体还残留着高温余热,扑上去用布满老茧的手掌用力拍打砖面,发出沉闷的“啪啪”声!“真的!一点事没有!掌柜的!您这图纸神了!烟全从图纸上标的那个‘龙脊道’螺旋烟道走了!火根本钻不进去!钻不进去啊!”他猛地转过身,看向李拾的眼神充满了无与伦比的狂热,声音都变了调,“掌柜的!这…这耐火砖的配方…您…您可能传授老朽万一?老朽…老朽愿倾家荡产…”
人群彻底轰然沸腾了!
“我的老天爷!火烧不坏!真神了!”
“李掌柜这是鲁班爷下凡了吧?”
“王扒皮这狗东西!烧了个寂寞!哈哈!”
“活该!烧不穿灶台,烧穿你的牢底吧!”
惊叹声、欢呼声、对王扒皮的唾骂声,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荒院!火光映照下,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震撼和狂喜!
而在更远处的街角浓重阴影里,两双眼睛正静静注视着这沸腾的一幕。
一身粗布衣裳的朱元璋,负手而立。他锐利如鹰隼的瞳孔,在看到那口完好无损的青砖灶台时,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握着扳指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身旁的马皇后,轻轻握住了丈夫紧绷的手臂,低柔的声音带着洞悉一切的敏锐,清晰地传入朱元璋耳中:“重八,看到了吗?火烧不穿…此等耐火之术,若用于边关烽燧墩台…若能用于九边将士戍守的堡墙…”
朱元璋没有回答,但那紧抿的嘴角和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已然说明了一切!
**县衙公堂。**
牛油火把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将堂上“明镜高悬”的牌匾映照得忽明忽暗,更添几分肃杀。
王扒皮如同一滩散发着恶臭的烂泥,瘫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枷锁沉重地压着他肥胖的脖颈和手腕,汗水混合着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刁民王贵!”县丞的惊堂木狠狠砸下,“啪”的一声脆响,竟在坚硬的紫檀木案上砸出了一道细小的裂痕!足见其心中震怒!“人证物证俱在!尔蓄意纵火,焚烧军需重地,图谋不轨!按《大明律》,判赔李记商号损失白银五十两!枷号三日!充军辽东都司!遇赦不赦!永世不得还乡!”
“大人!冤枉啊!青天大老爷!我…”王扒皮还想垂死挣扎。
“冤枉?!”县丞冷笑,指着堂下跪着的一片人证,“李家村张屠户、陈寡妇、老李头…还有李小二!数十双眼睛亲眼见你掷下火折!人证如山!”他又一指衙役呈上的物证——那焦黑扭曲的火折子残骸,以及一块从现场小心翼翼搬来的、完好无损、甚至还带着点灶台余温的青砖!“物证如铁!火烧不坏!你还敢狡辩?!来啊!画押!押下去!”
沉重的枷锁“咔哒”一声,彻底扣死!那冰冷的触感,如同死亡的宣告。
王扒皮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绝望的泪水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就在衙役粗暴地将他从地上拖起的瞬间,李拾缓步上前,俯身在他耳边,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王掌柜…哦不,王军爷。”李拾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辽东苦寒之地,听说冬天撒泡尿都能冻成冰柱子,零下三十度呢。此去路远,记得…多带几块咱们‘便民’的压缩饼,顶饿,抗冻。”
王扒皮那杀猪般的嚎哭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扼住,戛然而止!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李拾那张近在咫尺、平静无波的脸,瞳孔里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深入骨髓的冰冷绝望!
他被两个如狼似虎的衙役拖了下去,像拖一条死狗,沉重的枷锁在青石地面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渐渐消失在县衙幽深的甬道尽头。
街角阴影里。
朱元璋捻着下巴上那几根稀疏的胡须,目光依旧停留在县衙大门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块火烧不坏的青砖。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对身边的马皇后道:
“火烧不穿的灶台…那北平的‘真香居’分号…朕,坐定了!” 马皇后闻言,嘴角浮现一丝了然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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