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院落带来的安宁并未持续太久，现实的浪涛很快便拍打上门。
刀疤强那边似乎嗅到了高辉这边愈发红火的气息，黄毛来收“分红”时，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漫不经心，而是像毒蛇般在摊位的每个角落逡巡，尤其在那些包装一新的“秘制炖肉香粉”上停留最久。
“辉哥，这新玩意儿，看着就不一般啊。”黄毛捏起一包，放在鼻子下使劲嗅了嗅，那浓郁的复合香气让他眼底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这得加多少好东西？成本不低吧？”
高辉心头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是那副隐忍的模样：“强哥和兄弟们照顾，勉强糊口。”
黄毛嘿嘿笑了两声，没再追问，只是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瞥了高辉一眼：“辉哥是明白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这话里的威胁，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在高辉背上。他知道，刀疤强对他这“秘方”的觊觎，已经不再掩饰。或许下一次，就不再是分走一半利润那么简单了。
危机感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高辉必须更快地奔跑。
扩大生产，迫在眉睫。但钱，依旧是最大的难题。租下这个小院几乎掏空了他们之前的积蓄，每天赚的钱，除去成本、生活开销和被刀疤强拿走的部分，所剩无几。想要购买更多的原材料，添置更有效率的工具，甚至像他设想的那样，将调料推广到更远的地方，都需要一笔不小的启动资金。
晚上，高辉对着账本，眉头拧成了疙瘩。数字冰冷地提醒着他现实的窘迫。他下意识摸了摸贴身口袋里，林薇那个手帕包裹。里面的钱，他一分未动，那是这个家的最后一道防线，绝不能轻易动用。
林薇收拾完灶披间走出来，看到他对着油灯发愁的样子，默默倒了杯水放在他手边。
“还差多少？”她轻声问，目光落在账本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上。
高辉叹了口气，没有隐瞒：“想多进点货，再把调料做得精细点，起码还得这个数。”他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
五十块。在当下，是一笔巨款。
林薇的嘴唇抿紧了。她沉默地坐到对面，拿起针线，却不是缝补，只是无意识地绕着线。油灯的光晕在她低垂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屋子里只剩下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过了许久，林薇忽然停下绕线的动作，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种豁出去的亮光：“要不……我们把调料，卖给别家？”
高辉猛地一愣，看向她。
林薇被他看得有些局促，声音低了下去，却依旧清晰：“我看……市场里卖熟食的老李，还有前面街口那个卖馄饨的摊子，他们用的调料都普通得很。要是……要是我们的调料能卖给他们，量不就大了吗？”
高辉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豁然开朗！
对啊！他只想着自己零售，怎么没想到批发？将调料供给那些同样需要优质调味品的小吃摊、小餐馆，走量！虽然单价利润可能比零售低，但只要量上去，总收入会远超现在！而且，一旦建立起稳定的批发渠道，就等于拥有了更广阔的市场，对刀疤强的依赖也会大大降低！
这简直是为他目前的困境，打开了一扇全新的窗户！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林薇。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几乎将所有存在感都压缩到最低的女人，竟然能有这样的眼光和胆识！
“你……你怎么想到的？”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林薇被他灼热的目光看得脸颊发烫，慌忙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蝇：“就……就看着他们做生意，瞎想的……不行就算了……”
“行！怎么不行！”高辉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屋子里激动地踱了两步，“这法子太好了！薇薇，你真是……”
他想说“你真是我的福星”，话到嘴边，却又觉得太过肉麻，硬生生咽了回去，只是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赏和……一种更深沉的东西。
林薇感受到他目光中的热度，耳根都红透了，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她从未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慌乱、羞涩，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甜意，交织在一起。
“可是……”高辉很快冷静下来，眉头又微微蹙起，“找谁去谈？怎么谈？他们能信我们吗？价格定多少合适？”一连串的问题冒了出来。
开拓新渠道，意味着未知的风险。那些摊主是否愿意尝试？价格谈不拢怎么办？万一泄露了配方……
“我去。”林薇忽然抬起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高辉再次愣住：“你去？”
“嗯。”林薇点了点头，手指依旧紧张地绞着，眼神却不再躲闪，“我……我常去买菜，跟几个摊主还算脸熟。我去说……比你去，可能……没那么扎眼。”
她考虑得很周到。高辉现在几乎是刀疤强那伙人重点“关照”的对象，他的一举一动都可能被盯着。而林薇，一个看起来柔弱本分的女人，去跟其他摊主搭话，谈点“小生意”，确实不容易引起注意。
高辉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一夜之间褪去了怯懦外壳，显露出内里坚韧内核的女人，心中浪潮翻涌。他意识到，林薇不仅仅是他的帮手，更是一个拥有独立思考和行动能力的伙伴。她的潜力，远比他想象的要大。
“好。”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你先去探探口风。价格……比我们零售价低两成，看他们接不接受。具体怎么谈，你看着办。”
他将一部分决定权，交给了她。
这是一种信任，也是一种考验。
林薇重重地点了点头，手心因为紧张而沁出冷汗，但胸腔里，却有一股陌生的、名为“担当”的热流在涌动。
第二天下午，林薇没有去摊位，而是拎着个布包，里面装着几包分装好的“秘制炖肉香粉”和“烧烤撒料”，走向了市场里那家生意不错的熟食摊。
高辉在自家的摊位上，看似忙碌，眼角余光却一直关注着那个方向。他的心悬着，既期待，又担忧。
他看到林薇走到熟食摊前，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在旁边等了一会儿，直到摊主老李忙完一波顾客，她才走上前，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将布包里的调料样品递了过去。
老李起初有些疑惑，接过调料包闻了闻，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又和林薇交谈起来。距离太远，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高辉能看到老李的表情从疑惑到感兴趣，再到拿起一点调料粉末仔细查看。
交谈持续了大概十分钟。最后，老李点了点头，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林薇从布包里又拿出几包调料递给他，然后才转身离开。
看着她朝自己摊位走回来的、依旧有些紧绷却步伐坚定的身影，高辉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
他知道，无论成败，这微澜已起。
而搅动这波澜的，是他身边这个曾经被生活压弯了腰，如今却正在努力挺直脊梁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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