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的清晨,天光依旧,大墟村却像是被一层无形的灰尘笼罩,失去了往日的鲜活。
李牧一夜未眠,古井下的诡异刮擦声,村民们冰冷的眼神,还有村长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在他脑中反复纠缠。
他推开院门,一股萧瑟的秋风卷着尘土扑面而来,让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衣领。
他没有再去打扰任何一位爷爷。
他明白,这场试炼,只能由他自己完成。
上午,他如往常一样,将牛“祸斗”赶到村外的草坡上,但今天他没有心思放牧,只是坐在山坡上,遥遥望着村庄的轮廓。
他看到那个名叫格物真人的古怪修士,拿着一根活像占卜用的丫形树杈,在村里激动地跑来跑去。
他看到老村塾,那个平日里最重规矩的教书先生,急匆匆地进了自家院子,又急匆匆地冲出来,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恐惧与确信的狂热。
紧接着,晒谷场上的人群开始聚集。
老村塾站在一块大青石上,挥舞着手臂,对着所有人高声说着什么。距离太远,李牧听不清具体字句,但那股煽动性的、充满敌意的声浪,顺着风,隐约传来。
“……外来户……灾祸的根源……野孙子……”
李牧的心,一寸寸地沉了下去。
他终于明白昨日那无处不在的孤立感从何而来,他们口中的“外来户”,除了自己和九位爷爷,还能有谁?
恐慌,正在寻找一个宣泄的出口,而他们,成了那个最显眼的目标。
下午,李牧将祸斗赶回了牛棚,心中的阴霾浓得化不开,他坐在自家院子里对着墙壁发呆,连屠夫爷爷磨刀的“霍霍”声都无法让他分神。
“牧哥哥!”一个清脆的童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平日最爱缠着他的孩童豆豆,不知何时跑了进来,正仰着小脸,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牧哥哥,你再给我表演一次‘一步登天’好不好?就是瘸子爷爷教你的那个!”
李牧看着豆豆天真无邪的眼睛,那份纯粹的信赖像一缕阳光,暂时驱散了他心中的寒意,他想起了昨夜的窘迫,也想起了瘸子爷爷那句疯话:“空间就是一张纸,胆子够大,就能把它踩在脚下。”
他笑了笑,站起身。
“好,你看好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杂念抛开,脑中只观想着院墙另一头的那棵老槐树,他学着瘸子的样子,看似随意地向前迈出一步。
这一次,他没有被绊倒,脚下的感觉异常奇特,仿佛踩进了一团棉花,又像是踏上了一级无形的台阶,紧跟着眼前的景象一阵模糊扭曲,下一瞬,豆豆“哇”地一声惊呼起来。
李牧感觉自己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睁眼一看,自己的上半身竟已穿过了院墙挂在了墙外,下半身还留在院内。
豆豆先是愣住,随即爆发出清脆的大笑声,笑得前仰后合,小肚子一颤一颤。
“哈哈哈……牧哥哥,你变成墙里的人啦!”
听着这无忧无虑的笑声,李牧也忍不住笑了,他费力地把自己从墙里“拔”出来,心中的压抑和孤独,仿佛都被这笑声冲淡了许多。
黄昏时分,李牧送豆豆回家。
当他牵着豆豆的小手走在村里的土路上时,那份刚刚升起的暖意,便被周围的目光迅速冷却。
所有路过的村民,无一例外,都像躲避瘟疫一样远远地避开他,那眼神不再是昨日的疏远和回避,而是赤裸裸的、混杂着恐惧与憎恨的敌意。
他甚至能听到路边一户人家里,母亲压低声音对孩子说的话:“离那个疯子家的野种远点!他会把你的魂吸走!”
李牧的心,像是被浸入了冰水。
他将豆豆送到家门口,看着豆豆的母亲一把将孩子拉进院子,然后用警惕的眼神盯着自己,“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毒蛇般缠上他的心脏。
他没有离开,而是悄悄绕到豆豆家院子的另一侧,透过篱笆的缝隙向里望去。
他看见豆豆正一个人蹲在院子的角落里,小手里攥着一根石子,正无比专注地在泥地上画着什么,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扭曲的摇篮曲。
李牧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止了。
豆豆在地上画的,不是孩童随意的涂鸦,而是一团扭曲、混乱、散发着病态与污秽气息的黑色线条。
那线条的每一个转折,每一个交错,都和他昨夜在王大叔家墙上看到的、以及在井底深处“听”到的杂音,如出一辙。
那是被污染的,劣化的,充满恶意的——【疯纹】。
所有的侥幸,在这一瞬间被击得粉碎。
守护豆豆、守护村庄的决心,第一次化作无可遏制的杀意与怒火,彻底压倒了他对未知的所有恐惧。
篱笆外,李牧的身体僵直如铁,那团地上的污秽疯纹,像一根烙铁,在他瞳孔深处烙下了一个永不磨灭的印记。
杀意与守护之心在他胸中疯狂交织,最终凝成一片彻骨的冰冷。
他没有惊动院子里的豆豆,也没有冲进去质问,他缓缓转身,脚步沉重而坚定。
他要去爷爷们那里。
不是求助,而是质问。
质问他们为何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质问他们所说的守护,为何独独漏掉了这个最不该被伤害的孩子?
然而,他刚走出几步,村子深处,豆豆家的方向,猛然传来一声女人凄厉到变调的尖叫!
“啊——!”
紧接着,是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般的咆哮,以及杂乱的惊呼和桌椅被撞翻的巨响。
李牧的心脏骤然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他来不及多想,身体的本能已经驱动他发疯似的向声音的源头冲去。
当他赶到时,豆豆家门口已经乱成一团。
豆豆的父亲,那个以壮硕闻名、平日里总是憨厚笑着的汉子杜大壮,此刻正站在院子中央。他的双眼变成了纯粹的漆黑,没有一丝眼白,身体的关节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向外扭曲着,裸露的皮肤下,一个个拳头大小的肉包正在缓缓鼓动、起伏。
他像一头挣脱了牢笼的野兽,疯狂地攻击着周围试图靠近的村民。
“都别过来!”一个壮年汉子鼓起勇气想从背后抱住他,却被杜大壮反手一拳,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被打飞出去,撞在墙上,生死不知。
“快!用绳子套住他!”老村塾拄着拐杖,面色惨白地指挥着几个胆大的年轻人,他们拿着粗麻绳,试图包围杜大壮。
狂化后的杜大壮力大无穷,速度也远超常人,绳索还未近身,他便发出一声咆哮轻易地将两人撞开,村民们的攻击对他而言,如同隔靴搔痒,反而彻底激怒了他。
“吼!”
杜大壮撞开面前最后的人群,那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锁定了缩在母亲身后、吓得浑身发抖的豆豆。
他似乎被疯纹的气息所吸引,咆哮着,伸出了那只指甲变得又长又黑、如同兽爪般的手,抓向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不要!”
豆豆的母亲发出了绝望的尖叫。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慢了,在李牧的脑海中,瘸子爷爷带着他在山间玩“绊倒游戏”的画面一闪而过。
“牧娃子,看好了。”瘸子爷爷一瘸一拐地走着,突然脚下一顿,前方百米外一块滚动的山石,就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突兀地停住了。
“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平坦的路。”
爷爷咧嘴笑着,露出豁牙。
“除非,你让它变得不平坦。”
来不及思考,甚至来不及理解。
李牧的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他对着杜大壮前冲路径上的地面,本能地用出了那半生不熟的“折空”之术。
没有光,没有声音。
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中,杜大壮脚下那片坚实的土地,仿佛突然活了过来,像一张被捏皱的纸,向上瞬间凸起了一道微不可见的褶皱。
那褶皱只存在了百分之一刹那,便又恢复了平整。
但对于高速奔跑的杜大壮来说,这已是无法逾越的天堑。
“砰!”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障碍狠狠绊倒,巨大的身躯失去了平衡,整个人脸朝下,重重地摔在了坚硬的泥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抓向豆豆的利爪,堪堪停在了孩子面前几寸的地方。
惨剧,被暂时阻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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